荆轲和段灵儿两人又在这家蹭了一顿午饭。
主食是比糙粮饼还要刮嗓子的麦饭,搭配一碟葵菜。
不错的是有煎鱼,一早从卫水里的捞上来的。
荆轲帮着女主人洗碗,又沐浴了一身她赞许的眼光,觉得这小伙子真不错。
中午烈日当头,整个顿丘乡都是蔫蔫的。
段灵儿回房小憩,荆轲用凉井水擦了一把汗,坐在门口扇扇子乘凉。
又靠在门框上眯了一觉,跟狗玩了一会儿。
太阳慢慢偏西,他就往木匠家走去,去看看车轴做的怎么样了。
顺路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问他有没有兴趣到濮阳城挣钱。
男人看起来有点兴趣:“什么活儿?”
“站在路上排队,管饭。”荆轲回他。
“排队?要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人来就行,排成一列,到头之后坐进店里喝口水,休息一会儿,然后出去接着排,直到下市。”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人狐疑道:“骗人的吧?”
“反正有这么个活儿,你想来就来,走一个时辰到濮阳东市,也不花钱。”
他想了想:“给多少?”
这个问题荆轲还没跟段灵儿讨论过,但总归不能比阿山少,便说:“十五钱,一日一结。”
“也太少了。”
“可你什么也不用做啊,就走过去,往队伍里一站就好。”
男人摆摆手:“我还要种田哩,哪有时间天天跑到濮阳城?”
荆轲点点头:“打扰了。”
他继续往木匠家走,一面慢慢想着。
找托这种事情当然应该找同城的。
其实不需要太多人,只要店里满桌、门口能排起队伍就可以,可至少也要有二三十个。
不用持续太长时间,顺利的话,半个月就能把真客人带过来。
但到哪里去认识这些没事干、可以天天来排队的人确实是个问题。
不能真的在路上随便问一个,更不能大肆宣传在招托。
那样托就没有意义了啊。
而且光有这些还不够,店里必须要有足够吸引人的噱头。
不然就算勾起了真客人的好奇,他们来了一次,发现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很快就会丢了兴趣。
而这个噱头嘛……
荆轲想到这里,一个转弯迈进木匠家。
榆木早已去皮抛光,父子两人刚刚打磨完,正在刷桐油。
本来不会这么快的,但荆轲急用,这车轴也少了几道工序。
桐油要暴晒,在这种夏天也需要五天的时间来彻底晒干。
还有其他一些对木头性能的检验步骤,需要一定时间才能观察出它的质量,现在统统省去了。
趁着他们在做,荆轲参观了一下这里。
这里是一座家庭经营的小工坊,主屋里摆着大大小小的木工工具。
刨子凿子砂轮,食器家具木雕,遍地刨花,还有木头废料和半成品。
他随意转了一会儿,那边就完工了。
之后把车轴运过去,卸马松套,放倒车身。
木匠对轮子旁边的关节敲敲打打,准备换轴。
他其实也没做过这种马车,在敲打前仔细研究了车底构造。
才一层层地将车轮顺着结构拆下来,把零件按照顺序整齐地排在一边。
接着换下开裂的旧车轴,对比一下长度,又把新的锯掉一点。
几番尝试,终于把新轴**槽口。
然后又是敲敲打打,把零件一个一个装回去。
车子好歹能跑了,但桐油没晒干就用,木头防潮性就不好。
毕竟是个临时做出来的备胎,有安全隐患。
还是要跟孙夫人说明情况,没准在回城之后还得重新刷漆、加固。
荆轲叹了口气,又要花钱……
等车子完全修好已经是傍晚,回城怎么也得天黑。
荆轲对木匠父子拱手道:“深谢了,我明日就来补钱。”
木匠摇摇手:“我儿明日进城采买,路过你那儿直接取吧,是……东市的青禾轩对吧?”
“正是。”
木匠点点头,带着儿子离开。
车修好了,荆轲去屋里喊出段灵儿,向这户人家作别。
尽管女主人热心得过分的眼神让荆轲很不舒服,但总也是热情招待,让两人免费栖身一宿,还带了三顿饭食。
况且……人家也是好意……
这家的孩子跑去隔壁找来阿山阿水。
他俩把大门一锁,将钥匙交到段灵儿手里,这现在就是她自己的房产了。
与父母无关。
不过灵儿并没开心太久。
房产归房产,不能产生价值也就是几堵墙而已。
她其实在认真考虑荆轲一直暗示她做的事,偷卖段然的破宝贝。
段灵儿以为最初的坚持是为了什么孝道,父亲的藏品怎么能未经同意就私自偷拿擅卖呢?
如今看来,其实是利诱不够。
为了别人的事情,怎么都不至于跟父亲反着来。
但当青禾轩被荆轲说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重振的可能,而他看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她就开始动摇了。
回城的路上,阿山赶车,荆轲、灵儿和阿水坐在车里。
段灵儿一路没晕车,她在全神贯注地想着怎么应对父亲。
又看了荆轲几眼,想跟他商量,可旁边有外人,也不好说这些。
而且他睡得浑浑噩噩,几次歪头倒在瘦巴巴的阿水身上。
灵儿看着他的睡相轻笑一下……
……
夏天天黑得晚,最近都是戌时二刻(19:30)才暗下来。
濮阳城戌时六刻(20:30)关城门。
马车在天色擦黑的时候进了城,先回青禾轩把阿山阿水放下。
阿让看见阿山回来了,还兴奋地拍拍他。
据他所说,这两天齐大锤都没来闹,他们也算守信。
之后荆轲先把段灵儿送回家,迎接他们的,是意料之中的急切关怀。
“灵儿啊!”段夫人提着裙裾跑出来,一把拉住灵儿,“你这孩子,你们、哎呀上哪里去了?居然一夜未归?把为娘急死了你知道么?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告官了!”
段然也急急忙忙带着段禾苗跟在后面,半句话都插不上嘴。
“这不是回来了么,”灵儿轻轻拍她手,挽着她进院,“女儿找到阿山啦,把他带回来还债,那些人不会再来打扰我们家了。”
“不是说昨天回来么,怎么又拖了一天?还在外面过夜?哎哟受苦了女儿哟,睡在哪里的啊?有没有饿着?给我看看。”
天下最烦人的幸福,莫过于母亲的唠叨。
“有啦,有阿轲,照顾得我好好的。”
“哦对,阿轲。”段夫人回头喊他。
荆轲刚准备驾车去还,听到她喊,“诶”了一声跳下车,天真兮兮地跑进院。
段夫人正要开口,看见他的衣服,急促地尖叫了一下:“啊!哎哟你个天杀的!”
那见鬼的表情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院里几人奇怪地对视一圈,不明所以。
荆轲更是一脸懵逼,低头看看自己:“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