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宇翔目光一凝,宝剑倒提,斜立于腰间,剑刃之上,隐隐窜动着一道森冷流光,显然,胡宇翔已经灌注了真力,随时有作战的准备。
而他的表情却是极为平淡,语气也是淡然得好像清晨推门而出,遇上了邻居一般平淡如水:“原来却是三虎门的二当家虎二爷,值此深夜,虎二爷在此出现,不知有何赐教呢?”
虎二爷大手晃动,刷的展开了一把扇子,扇了几下,嘿嘿干笑了两声,道:“我瞧这天气有点热,睡不着,随意散步过来的,不知这样回答,胡大侠是否满意呢?”
胡宇翔淡淡道:“虎二爷客气啦,三虎门的三位当家,乃北绿林响当当的角色,虽然这莲花村有点远了,但是,所谓江湖之人,无处不江湖,只要二当家喜欢,哪里又不能去呢?”
其实,他的言下之意,已经暗暗讽刺了虎二爷手伸长了,捞过界了。
老江湖的虎二爷岂会听之不出来?
他呵呵一笑,故作欣喜道:“胡大侠说的好,江湖人,江湖处处,偏于一隅的确过于局限了眼界,本来我适逢其会路过此地,心情总是有些忐忑,感觉愧对江南武林,于今胡大侠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释然了,放心了,谢谢啦,胡大侠。”
胡宇翔脸色有些难看,明知对方变着手法反将军了自己,却也不好发作,轻哼一声,移动脚步,向前面走去。虎二爷又扇了几扇,道:“如果我是你,就绝对不会继续向那边走。”
胡宇翔脚步又是一凝,凝视着虎二爷,道:“虎二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虎二爷笑了笑,道:“胡大侠,不要轻视任何人,这个世上,真正的傻瓜,真的没有几个。”
胡宇翔道:“哦?”
虎二爷道:“莲花村这横竖方圆三十里之内,各方高手风云交际,尤其是黄衫派几乎倾巢而动,铁桶一般散在四面八方团团围堵着,充分表明了他们势在必得之决心。在如此大环境之下,要想把大少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去,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楚天歌和红羽楼联手,也未必有那个信心。所以,把大少带到某个比较辟静地儿,才是首选之事。恰恰,这儿,正是最佳的选择。故而,胡大侠,不管你信是不信,此时此刻,往深处,必然潜伏着**着不知多少高手,在静静的**着你带着大少亲自给他们送上去。”
靠!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哪!
胡宇翔脑袋电转,不得不说,虎二爷还真说的是理,不说别人,便是他那死去的三个小伙伴,就可以通过胡宇翔露出的痕迹准确无误的先到此地等候与他。
其他的人根本无需考虑那么多,只需认定了一件事便可以了:除非小安落在黄衫派之手,否则,这个辟静之地,几乎必然性的成为隐藏的最佳选择,只要在这儿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便可。
这一刻,胡宇翔忽然明白了,他们四人之所以可以一路坦荡没有任何障碍的把小安带来此地,绝非他们的运气很好,而是,人家大多数已经蹲点在此等候多时了。
这一刻,他从明白了,不是他的心智有多么的奇特,而是,被人家当作免费的搬运工,瞎忙了一夜而已。
这一刻,他才彻底接受了一个事实:自己真的真的,很笨。
虎二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脸上精彩的表情,幽幽道:“胡大侠,你是不是感觉非常不甘心呢?”当然不甘心!换谁都不会甘心!
忙了一夜,到头来,不仅杀了同伴,做了恶人,更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没有一个铜板劳务费的搬运工作,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谁都不会甘心!
胡宇翔深深吸了口气,没有言语。
虎二爷道:“也对,换作是我我也不会甘心,可是,作为武林同道,我不得不友情提醒你一下,有些事情,哪怕你再不甘心,也是无济于事,适当的妥协,至少要比丢掉性命好得多了。”
胡宇翔目光一闪,道:“听虎二爷的话,似乎有伸手相助一臂之力的意思,却是不知,虎二爷何以教我?”虎二爷点点头,道:“胡大侠客气,这个‘教’字,却是不敢。如果胡大侠信得过在下的,容我引路前去一处,那儿有我的大哥和三弟,以及三虎门一众门徒,虽然轮力量比之黄衫派未免有些差距,但依目前情况计量,至少要远较你单枪匹马好的太多。”
胡宇翔沉吟一会儿,带着小安前往三虎门的阵地,无疑是送羊入虎口,有去无回的,就算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不会对自己如何,但是,恐怕,进入他们的阵营,间接性享受着他们的保护,连个话语权都沦丧了。
然而,别看虎二爷吊儿郎当的一个人在此地出现,凭感觉,暗处绝对隐藏着他的人手,倘若立刻拒绝与他,当是立刻翻脸,自己决计讨不到任何好处,甚至,会把性命丢在这里。考虑再三,胡宇翔头一点,道:“虎二爷,请。”
虎二爷也没有矫情,当下一撩长袍,转身大步走在前头。胡宇翔轻轻叹息道:“大少,我,对不起啦......”小安居然很是平静道:“无妨,胡先生,我已经习惯了。”
好一句“习惯了”!
听在胡宇翔耳里,却无异大锤轰心,心弦震动,心生不忍和愧疚。这刹那间,他几乎生起了背着小安往回逃遁而去的冲动。然而,这时候,小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胡先生放心,我并没有怪你。而且,我们也走不了的。”
胡宇翔顿时泄气了。
连小安都看见了树林里人影晃动,暗中跟随着三虎门之人,更何况身为一流高手耳目灵敏的胡宇翔呢?
胡宇翔压低声道:“大少放心,便是龙潭虎穴,但凡我一寸气还在,也决计不会让你委屈便是。”
小安低声道:“谢了,胡先生。”
胡宇翔心头一阵酸痛,忽然后悔了,他今夜实在不该自作聪明的去寻找大少的,那样的话,虽然不敢保证他不会落入他人手上,但是,至少,他不必在享受不到什么利益的前提下,背负上了某种难以承受的责任。
这一刻,他不由抱怨了起来,仿佛喃喃自语道:“大少,你爹如何还没有派出人来呢,雁荡山距离这里也不远好不好,难道他们都是聋子么,否则,整个江南都沸腾了,他老人家会不知道?”
听了这话,小安也是一呆。
想想也是,数天前,他老爸那支精心培养出来的特种兵已经下了雁荡山,而且,夏停萨夏队长已经带人来过莲花村。
也就是说,夏队长他们至少该未曾走远,江南江湖倾力对于莲花村的关注,他们不可能没有个传闻的。
唯有一个可能是,黄衫派倾巢而出,不仅把莲花村围堵成为了铁桶,更把夏队长他们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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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小安的猜测没有错,夏停萨一行五人都被困住在一个山岭里面。
十年的磨炼,尤其在梦中游妻子于谦宝那个前身专职杀手的变态教官打磨之下,以夏停萨为队长的这支特种兵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尤其是夏队长这一行五人,个个皆是精兵之中的尖兵,跻身一流境界的。
按常理,以他们五人的力量,几乎可说是足够应对任何高层次的高手了,夏停萨也是如此想的。
故而,他在数天前离开莲花村之后听得江湖传闻之后,聚集了另外两个兄弟,便一埋头再次闯入了莲花村。可是,让他郁闷的是,估计出门没看黄历了,迎头便遭遇了两名黄衫派超级高手的狙击,挨得被赶进这处山岭前夕,他喝问对方姓甚名谁时候,才大跌眼镜:
“死神”穆天明,“刀疯子”向作羽。
我的天啊,居然是和郑回、余不意齐名却功力在二人之上的黄衫派四大金刚!
我去!
夏停萨暗里咬牙切齿的痛骂,你妹,这几个瘟神,一个就足够虐我们五人好几遍了,竟然来两个,你黄衫派还真的瞧得起我们呀!
还算运气的是,两个超级高手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只是把他们折腾的遍体鳞伤还保留着一些逃跑的气力而已,等到他们五人逃窜进入这处山岭之后,却又隐退而去。
夏队长放飞了信鸽,盏茶功夫之后,他们嗅着了上风传来烤肉香气,更气人的是,不知是那个缺德的,一边砸着嘴巴一边还津津乐道的点评着:“嗯嗯,这鸽子味道不错,就是不知他们还有没有呢?”
夏队长为之气结,几乎要跳起来咀咒他们,最好被骨头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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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荡山。
一个****推开房门,抬头望了望悬挂苍穹之上的明月,明月西斜,该是时间不早了,再看向她男人的书房,那里还亮着灯光,娥眉微皱,然后,一声轻叹,移动莲步,缓缓的走到书房前面,轻轻敲响了门。
“进来。”
一声简洁而平淡的声音,仿佛,当真泰山崩于眼前而依然淡定的样子。
美妇推门而入,美目轻抬,注视着坐在书案前面的那个一袭青衣的俊俏青年人——额,算来年月,她的男人该有三十八九了罢,可就是让很多人纠结难过的是,都接近不惑之年了,居然还小鲜肉那般俊俏,仿佛,岁月,已经忘掉了对他的消磨。
“三少,”美妇看着她的男人还坐在那儿发呆,心下一痛,眼里掠过一丝痛惜和难过,“夏队长他们还没有消息吗?”
那个青衣人,正是小安的老爸,也就是当今天下武林第一人的梦中游。
梦中游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美妇,柔声道:“婉儿,你怎么还没睡?”
婉儿坐落在梦中游对面,道:“三少,小安离开雁荡山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你不担心......”
梦中游坐在那儿,眉头都没有为之一动,淡淡的一笑,淡淡的轻轻的道:“小安虽然不曾修炼任何武学,但是,他是继承了我最好的基因,在某种角度说,他无愧他的长子身份——因为,他的心智和应变能力,在几个当中为最。再说了,他是我梦中游的儿子,这一点,我想整个武林,是决计不会不知道的,他们弄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以为黄衫派只是表面上要在小安身上套出‘岁月之刀’秘笈么?”
婉儿倒是一怔,道:“难道不是?”
梦中游笑了笑,微微摇头,道:“当然不是,云中龙身为一帮之主,手上掌控着如此庞大的势力,他的脑袋自然不会被踢了,无缘无故来招惹我的。”
梦中游顿了顿,然后道:“他不会不知道,惹恼了我,只需我一出手,他的所谓黄衫派,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他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
婉儿忍不住诧异道:“那么,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梦中游淡淡道:“他要的,很简单,把一个平静的江湖捣弄浑浊,然后,伺机把武林各大门派的阵势混乱,最好相互厮杀,如此一来,他在以后的称霸的道路可以扫清很多障碍,可以走的更远。”
婉儿吃了一惊,道:“那么说来,小安身上有‘岁月之刀’秘笈之说,该也是黄衫派故意放出来的幌子?然后,引着各方势力前去争斗,厮杀?”
梦中游微微点头,道:“只有这个解释对云中龙的行径比较合理。”
婉儿想了想,道:“可是,即便是云中龙利用小安布局除掉障碍,他黄衫派或许不会对小安有所伤害,但是,其他之人却是不知内情的,很难说不会对小安......”
梦中游道:“你放心,云中龙竟然利用小安做文章,他该有暗中保护小安周全计策的。否则,哼,他云中龙就**着我的怒火罢。”
婉儿道:“三少,我却担心万一呢?”
梦中游眉头微皱,道:“万一?”
婉儿道:“万一小安落在不知情的人手中,很难说,这些人不会由于贪婪而伤害了小安的......”
梦中游呆了呆,轻咬嘴唇,仿佛问婉儿又仿佛问自己,轻轻道:“会吗?”
婉儿轻轻摇头,回答不上来。
在人性的贪婪面前,谁也不敢保证什么。
这一刻,梦中游才真正的担忧了起来,眉头紧锁。
沉默了良久,他才长叹一声,道:“这个,便须得看小安的造化罢。”
或许,在很多人的心里,都为这个武林第一人的窝囊而鄙夷。
但是,只有婉儿才明白,如果连黄衫派的人在暗中都保护不了小安,那么,小安基本可说是被所谓的正道门派所伤害了,设若梦中游挟怒出手,犁庭扫穴一般把正道门派抹掉,那么,对于整个武林乃至整个华夏来说,那绝对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更何况,梦中游作为“忠魂指”的令主,他的使命便是让华夏武林有个安稳而健康的环境,如果以一己私心,将华夏践踏永恒的黑暗之中,那样的话,他势必沦落为华夏武林史上的****,即便是他的武功闪耀千古无敌于天下,也决计承担不起历史的罪过,所以,那是不现实的。
故此,梦中游最后还是以一声无奈的长叹结束了他今夜的交谈。
“我们只能等等,**小安的造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