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青山隐现,又有春风送露,桃花纹纵深绵长。不过,山纹前巽宫陷落,再加上姑娘的月台过长,显然桃花太盛,已成桃花之劫。此祸就在近期,姑娘还是做好破财免灾的打算为好……”男子麻袍荆钗,端着面前纤细柔弱的素手侃侃而谈,表情安然沉静,容貌无奇,唯独一双桃花眼格外的吸引人。
“你是说,我最近会有大难?”蒙着面纱的女子掩嘴轻笑,一袭深兰色的长裙如云般飘动:“你这算的到底准不准呀?说的这么吓人,不会是贪图奴家的钱财吧?”
男子面容不起波澜,扬起袖袍指了指身侧“一文卦”的招牌,缓缓开口,声音清澈沉稳:“命由心生,写在你眉间掌中,我只是如实的说出来而已。姑娘愿意信我这一卦最好,不愿意信,那便是没有这一卦的缘分,在下亦不强求。”
“你这小相师倒是有趣。”女子咯咯的笑着,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文钱扔到那相师身侧的小桌子上,滴溜溜的滚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那你倒是说说,该如何化解?”
男子摊开手掌,示意女子把手伸出来。
修长的手指在女子的掌中轻轻划了划,又轻轻拍了拍,郑重的看向那蓝裙女子:“有我这道符在,姑娘必将逢凶化吉。”
“噗嗤……”
女子翩然一笑,打趣道:“有趣的小相师,那就借你吉言了。”
“嗯,有缘再会。”
看着女子撑起油纸伞沿街远去,在这蒙蒙细雨中留下一道窈窕多姿的背影,男子这才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袍子,弯腰就着小桌子坐下喝起酒来。
“看你给那姑娘算得头头是道,不如也给我算上一卦可好?”
男子伸手将桌子上的那一文钱拾起放入袖中,嘴角轻轻翘了翘,头也不抬的沉声道:“陆某只算有缘人。”
撑着纸伞的书生爽朗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只破旧的羊皮水囊,在手中掂了掂:“不曾想君某与陆师兄同窗数年,竟也当不起这有缘人三个字,可惜了这三两清风醉啊,看来……”
“慢着。”
陆师兄抬起头,仔细的打量了那书生片刻,这才温吞吞的开口道:“你三停平均,眉挂天中,一生顺风顺水,不可谓不说是天命在身。只是这鼻梁间隐有黑煞聚集,今日或有血光,需得破财免灾才好。”
“破财免灾?”书生轻笑:“陆师兄说的可是这三两清风醉?只是这血光之灾,陆师兄莫要唬我。且不说这朗朗乾坤,便是在这偌大的稷下学宫,又何来的血光之灾?”
“我没唬你。”
陆师兄认真的盯着那书生,依旧是那温吞的语气:“你不给我,我就揍你。”
看到陆师兄认真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书生脸上的笑容一僵,缓缓伸手将那三两清风醉递到陆师兄手里:“陆师兄,你又说笑了,这本来就是给你留的。”
陆师兄伸手接过那破旧的羊皮囊,轻轻晃了晃,这才不急不缓的拔下塞子。顿时一阵浓醇的酒香四溢趁着清风飘出老远,弥漫了整条长街。
“夫子回来了?”
“回来了,说是有些馋三味酒馆的卤鸡了,让我先去给他买来一只,自己倒是驾着牛车在后面呢。”
“哦。”陆师兄右手搭在膝上杵着脑袋,长发轻轻垂落,惬意无比的眯着双眼:“那你还不赶紧去,我估摸着夫子大概都快要到天街了。”
书生笑了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提起一包捆的紧紧实实的油纸包,拎在手尖晃了晃:“卤鸡我早就买好了,这回可是特意来给三师兄你送酒来了。你也知道夫子,嗜酒如命,这三两清风醉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夫子手里抢下来的,着实的珍贵无比,久留不得。”
“抄了几遍礼记?”
“五遍。”
看着书生撑伞站在蒙蒙烟雨中,长身玉立。陆师兄轻轻翻了个白眼,伸手从袖子摸出一文钱扔到桌子上,温吞吞的说道:“多了,这三两清风醉可不值这五遍礼记。下次随夫子游学,不用给我带酒回来了,有这三两清风醉我大概能喝上小半年。”
“嗯。”
书生淡笑,从容的从桌子上摸起那一文钱:“对了,我之前在一旁看陆师兄给那姑娘看相,说她桃花成劫……”
“她在我这里躲雨,算是有缘,就顺便看了一卦。”
“那这一卦?”
“一半一半。”
陆师兄神态从容:“方才那位姑娘神态清傲,十指纤细白嫩,身上的首饰不下于百两纹银,看似出身大户人家。不过她出行并无仆从跟随,眉间实有漏财之相,举止大胆,身上带着一股脂粉香。所以,我猜其大许是青楼不太受捧的清倌人。再观其面相,虽眉目清秀盈盈,但却鼻生赤筋,山根低青,显然不日便有横祸。我在她体内渡了一丝真气,假若她日后当真命犯死劫,想必也能吊住她一条性命,留得一线生机。”
细雨绵绵,顺着油纸伞轻轻滚落到青石板上,书生撑着伞摇头轻笑:“陆师兄,你可知刚才那人是谁?”
“哦?”陆师兄斜睨着桃花眼,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梢。
“剑南府的简大家,简素衣。”
“当年琴画双绝艺压三州十二府,追捧者无数,而且在京城中左右逢源,手眼通天。”书生看着陆师兄,温润的眸子里透着淡淡的笑意:“师兄你这一卦真是如往常一样,发挥稳定。”
世人皆知这稷下学宫的后山别院中有八奇:
这后山别院,经阁里有个俊俏扫地僧,喝酒吃肉;竹林里有个年轻剑客,一睡三年。天街上有个摆摊算命的,从来不准;北方边境有个黑袍傻子,嘴上无敌。江湖中有个不穿鞋的疯子,曾经沿江走了三万里;江湖旁有个疯疯癫癫的琴痴,却从来不弹琴。南山有个年轻药童,倒骑青牛背书;夫子身边跟个书生爱管闲事,专擅听微决疑。
麻衣相师陆璃的卦从未应验过,这件事后山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三师兄从来没气恼过。依旧我行我素的在天街上摆起摊子,一日三卦,每卦一文。
陆师兄刚要开口。
“叮铃……铃啷啷……”
蓦地一阵悦耳的牛铃声从远方响起,伴随着车轮辘辘的声音,有牛车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