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筱言听到王卓尔说**的母亲竟然这么直白地说王卓尔这个年龄生孩子有困难,她心里的火蹭蹭就往上窜了。
但是,她还是平静地对王卓尔说:“卓尔,你别把**妈妈的话放心里去。你就当是我们年轻人理解他们那一辈老人的过时顽固思想了。这个社会,六十多岁老太太想生孩子不照样试管婴儿能生了,不气不气啊。”
王卓尔笑笑:“筱言,你怎么反应比我还敏感?我听了***话,心里倒真的没有太难受,我连婚都不想结的人,还考虑什么生孩子。再说,如果真的想生,现在冷冻卵子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女人啥时候想生都没问题。”
“这想法,不愧是我认识的王卓尔,我赞同。”
“可是”王卓尔想了一下,说:“我难过的是,刚才你还说我们是年轻人,可事实是,我真的不再年轻了,尽管之前我并不为此感到难受,但是当她妈妈当着我的面一遍又一遍说我这么大岁数了,我就心里控制不住想哭啊。我这个年龄已经没有谈恋爱的资格了吗?我的青春就真的这么孤零零地结束了吗?”
然后,江筱言就看到了王卓尔眼中克制的泪花。
她说:“卓尔,我们的青春从30岁才真正开始呢,30岁以后我们才能真正冷静地去思考成熟的爱和成熟的活法。30岁之前,顶多算是青春成长的探索期罢了,这话题我们不久前才探讨过,你不会忘了吧?”
王卓尔笑了:“也是,你说的对呢,咱们当初探讨的时候,我是坚定地认为我不谈恋爱,也不结婚,所以我这一辈子都是青春岁月,20岁,30岁,40岁,都是一个概念。”
江筱言把手伸出来,摸了摸王卓尔的手,问:“那现在的意思是你准备谈恋爱,准备结婚了?所以才会恐慌年龄的问题?”
“也许吧。”王卓尔长叹一声,不置可否地说。
江筱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王卓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在江筱言的手上打了一把,说:“你莫名其妙笑什么呢?”
“笑问人世间情为何物?直教我们不想恋爱,不想结婚的王卓尔陷入情网的忧愁啊。”
“江筱言,你胡说啥呢,严肃点啊,我可没有陷入情网……”
江筱言截断了王卓尔的话:“你呀,就嘴犟吧,爱了就爱了,这有什么,我还喜欢看你谈恋爱的娇羞呢。哎,王大编辑,江筱言记者采访你个问题啊。”
江筱言说着,把嘴凑到王卓尔的耳边,问了一句:“问个隐私问题啊,你可以选择回答或不回答。”
王卓尔警惕地看着一脸坏笑的江筱言。
江筱言被王卓尔的表情逗笑了:“哎呀,别这么紧张嘛,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她说着,又把头凑到王卓尔跟前,说:“我是作为好朋友来问一个关键问题啊,你和**,你们两个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那个?”
王卓尔点点头,表示默认。
江筱言说:“卓尔,我得提醒你,在你没有决定下来和他真正结婚之前,你一定得做好避孕措施啊,而且最好不要吃避孕药,对身体不好。”
王卓尔张开嘴刚说“我们肯定不结婚”就被江筱言打断了,“卓尔,我给你说啊,不要说你是不婚主义者,婚不婚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们**,就有可能怀孕。我大学时候有个同学,和她男朋友很恩爱,可是没做好避孕措施,流了三次产,后来都不能生育了。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别抱侥幸心态,你也说了,人家四十几的都生孩子呢。”
王卓尔再次点点头,说:“筱言,我知道也就只有你会给我说这些私密的话。”
江筱言说:“我只是觉得,不管今后你们会不会结婚,你们相爱的时候肯定有情不自禁和情到深处的时候,作为新时代的女性,我不提倡禁欲,我只是想让你爱护好你自己。”
王卓尔又点了点头。
江筱言继续说:“卓尔,有个现实问题,我刚问你了,你没有正面回答我。我还是想问你,你最好想清楚,你究竟爱不爱他?你如果爱他,你能不能承受来自他的家人或者别人给你的压力?这些问题你都要好好想想清楚。想清楚了,任何烦恼你都可以承受了。”
王卓尔说:“说实话,一个人单身时间久了,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一开始我对他的出现还有点不习惯,可是他对我真的特别好,特别特别好,我没法无动于衷。我想起我初恋的时候,男朋友对我都没有这么迁就,没有这么体贴。所以我真的舍不得……”
江筱言很心疼王卓尔,她知道卓尔的这份爱情需要承受的阻力太多太大,而且她甚至怀疑这不是纯粹的爱情,而是孤独时的恰好陪伴。
她咬了咬牙,还是准备说实话。
“卓尔,我说这些话可能不好听,但是这是我真实的想法,我不能不说给你听。我觉得,你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太多,甚至你自己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真正的爱情,你只是太孤独,太孤单,人一孤单就特别珍惜别人的陪伴,可是陪伴不是爱情,真正的爱情是纯粹的,你懂吗?”
“不用想了,”王卓尔苦笑了一下,“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和他,我们今天断了。”
江筱言一惊,王卓尔说她和**断了,这和她说她和**谈恋爱一样令江筱言吃惊。因为反转来得太快,她刚才还看着王卓尔含情脉脉的眼睛为她担心。她淡淡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了,已经过了幼稚和充满幻想的阶段了。我知道我们肯定走不到一起,就算能走到一块儿,我也怕我们根本不能白头,还是得分开。”
“你是对他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江筱言问。
王卓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说:“你看看罗副主任多好的一个人,还不是离了?”
“罗主任,离了?”江筱言又吃了一惊。
“就是最近,他太太带着孩子去瑞士了,两个人离了。”王卓尔说,“你说,我上哪找信心去?长痛不如短痛,断就断了吧。好在,这顿伤心的晚餐有你陪我。我本来准备自己自己消化我这段感情的结束,可是还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所以我就折回去单位找你了。”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江筱言还想着王卓尔的事情,还有王卓尔告诉她的罗副主任的事情。
最近,她的心思都在顾林溪的事情上,她忽略了自己最好朋友的没有后果的恋情,也没有发现对自己照顾有加的罗副主任的情绪变化。
她很想和丈夫说说这两个人的事,可是她看到丈夫疲惫的神态,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顾林溪这些日子看着病床上的丁博和崔巍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生机,他自己的心情也随之放松起来。两个学生身体上的伤恢复得很快,重要的是,他们的心理状况也恢复的不错。他们在病床上和他说笑,心急的崔巍还要和他探讨论文的实验数据。
顾林溪笑了,说:“论文不急的,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再讨论论文。放心,下学期你们才毕业,我保证你们两个人都能顺顺利利、高高兴兴毕业。”
相反,顾林溪明显感受到丁博的精神状态不如崔巍。
虽然每次他去看丁博,丁博都表现的很高兴,会和他说很多话。但是,他能感觉到,丁博有心事,他对自己热情的样子有很大一部分是努力装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心事呢?或者说,是不是他真的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不敢直接问丁博,他问过谭月。
谭月说按情况来说,症状不符合创伤后应激障碍,应该是有心事。至于是什么心事,他不愿意告诉别人肯定就是秘密,你最好别问,也别表现出想问的举动,给他时间去思考,等到他愿意说了再说。
谭月说完,想了一下,又说:“也有可能,我只是猜想或者推断啊,不一定对啊,就是我个人的想法。也有可能这个实验爆炸本不该发生,结果却发生了。”
顾林溪一惊,问:“你是说人为因素是实验爆炸的主要原因……”
谭月点点头。
顾林溪想了一下,说:“操作失误或者仪器出问题都有可能导致实验失败,进而产生爆炸。”
他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头一天做完实验后还检查过仪器啊。”
谭月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都是马上要研究生毕业的人了,知识储备也不少了,在实验之前检查反应釜是基本常识,检查面板和后板上的可动部件和固定接点,有零件松动或损坏肯定会被发现,他们为什么不检查?在高温高压反应中,合成反应温度都比较高,而升温速度不能太快,温度到一定程度时,他们不可能感受不到,为什么不及时停止,或者说为什么不及时切断电源?还有,那小剂量的镁粉,镁粉的使用有危险,凭他们读过的文献,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实验究竟有没有必要使用镁粉?”
她梳理了一下思维,继续说:“最关键的是,不管使用镁粉有没有必要,他们总该问问你吧?但是只要他们使用,总该向你请示吧?只有经过你同意才敢做实验啊,这才符合实验室的规定,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请示你就上手了?就算不发生意外,难道不怕你责备他们先斩后奏吗?”
说实话,谭月问的这些问题,顾林溪并不是没想过。相反,他都细细捋过了,他也知道两个学生在实验中的操作不当是爆炸产生的重要原因,但是他并没有去深入地思考这些人为因素背后的细节。
爆炸发生后,他只顾着着急两个学生的生命安全问题,根本就没有去细想这些问题,虽然学校已经给他通报了爆炸原因,虽然他知道学生确实有错误,但是并没有往深里想,他只想抗下所有的错误和责任,他怕这个事件会影响两个学生能否按期毕业。
现在,当谭月把这些问题点破,挖掘问题背后的原因时,他才意识到爆炸发生也许还有一些没被发现的深层原因。
他开始冷静地去想那些没细想的问题。
谭月又说:“这两个学生之间什么关系?或者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吗?”
顾林溪回答:“他们两个应该是在谈恋爱。”
谭月问:“那据你最近和他们交谈的情况,你看他们谈到彼此的情况多不多?”
顾林溪想了一下,说:“多倒是不多,他们不在一个病房,都问过我,对方恢复的怎么样。”
“林溪哥,回去多观察一下,看看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怎么样。”
顾林溪脑子里的神经痉挛了一下,他喃喃地问:“你是说……”
谭月打断他的话,说:“现在下这个结论可能还有点早,你最好再好好观察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说完,她又问:“雅文最近怎么样?”
顾林溪说挺好的。
然后谭月丢给他一句“想想雅文的事情”,留下满脸阴沉,沉思冥想的顾林溪就走了。
这个冬天的雪超乎寻常的多,而且一旦下起来就有种没完没了的纠缠。
更要命的是,这个冬天异乎寻常的冷,雪落下来没多久就冻成了冰。这个冬天的雪,多的有点让人产生反感,失去耐心了。
就连爱雪爱到骨子里的江筱言都感觉到了厌倦和忧伤,对下雪产生厌恶之情了。城市的环卫工人每天不分昼夜地清扫路上的茫茫厚雪。出行的车都小心翼翼蠕动在不太宽的道路上,一不小心就会听到汽车紧急刹车的刺耳声音。出行的人个个围得像北极熊,缩着脖子在寒风中步步谨慎地往前走。
元旦就快要到了。再有一个星期,新的一年的元旦就要来了。
人人都很忙。最忙的是江筱言和简小宁。
江筱言忙,是因为他们的大学同学的十年聚会就定在元旦。她要在元旦之前把手头的工作提前都做好,最起码,该做的事情都得做完,那是她一贯的做事风格,不拖沓,不把今天的事情推到明天做。
她还接到了林娇娇的电话,林娇娇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她别忘了聚会,还提醒她提前买票,小心到时候没票,挂电话的时候还提醒了句:“反正啊,就算有天塌下来的事情,同学聚会不能缺席。别学陆雪,说她有可能来不了。你可不许拆我的台,说白了,不能拆黄老师的台。”
简小宁忙,忙得昏天暗地,是因为他们分公司要在元旦开业。
但是,就算忙的分身乏术,他还是抽时间安排了两次约会。一次约会约的是顾林溪和江筱言夫妇。本来可以等忙完再约他们的,可是因为他必须第一时间安慰看望顾林溪,又因为知道江筱言要去参加十年同学聚会,所以他必须和他们坐一坐。
另一次,他约的是谭月。
他自己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他和谭月的联系变得很频繁了,比他和江筱言夫妇联系还要紧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心情压抑,当他看着妻子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行之后,他就想向谭月倒一倒苦水。而倒苦水的时候,他又总是想把那些烦闷的事情尽量表达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有所保留。
简小宁和谭月聊的很开心,两个人都只说快乐的事。两个人谁都不提他那个有着双向情感障碍的爱人,一个不问,一个不说。
简小宁说他们的分公司开业前的准备和忙碌,还说生活中他遇到的一些糗事,甚至把他和同事有次吃饭吃出小虫子的糗事都说出来了。
谭月也是,她说她在西藏的所见所闻,说西藏那些淳朴孩子们和她相处的趣事。
说完,还说了一句:“以后啊,说不准我还真就跑西藏支教去,或者干脆去那工作一辈子。”
简小宁笑了:“你这怎么有种孤身一人入虎穴的感觉啊?你的家人,你的事业都在这儿,怎么想跑那么远,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地方去?还是安安稳稳待在金城吧。”
谭月也笑了,她反问:“不是跟你学吗?你不是也丢下家人,丢下那边事业,孤身一人跑到偏远离家的金城来了?性质差不多。”
简小宁不笑了,他喝了一口红酒杯中的干红,慢慢说:“性质不一样。”
谭月已经意识到这句“性质不一样”背后的无奈和沧桑了。
可是她不做解释。
“我到金城来,是因为我想逃避,想逃离。我在太原的家千疮百孔,我爸爸去世以后,我妈就什么都不管了,一心向佛,在家吃斋念佛为我**。我结婚以后,老丈人和丈母娘看我哪哪都不舒服,至于我的爱人嘛,情况你都知道。我只想换个环境。”
他看着谭月问:“我是不是可怜到家,窝囊到家了?”
不等谭月回答,他继续说:“我想一个人走得远远的,可是我又做不到彻底绝情,我还是想把石梅的病治好,我想把她带到一个新的地方,一个只有我和她的地方,没有她父母参和的地方。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我就来了。”
谭月想了一下,问:“那……那你爱人什么时候来金城?”
简小宁不回答,因为他回答不上来。他摇摇头,如实说:“我不知道。”
又喝了一口红酒,他说:“咳,先不说这个了,等我忙完这段再说吧。分公司新开张,我在这边的事业是从头开始啊,路漫漫其修远兮,我怎么都得把这个开头搞好。”
谭月举杯,和简小宁碰了一下杯,两个杯子发出清脆的轻轻碰撞声,她说:“祝你成功。”说完,一仰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