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绿姑姑,是娘的远亲,也是娘的闺中密友,她和娘,虽不十分想象,但有三分神韵相似。
艾绿姑姑对我一笑,也不理会众人,自去了那树前,将那穿透撞飞的物件取出,金刀立时哐啷一声跌**下,此时众人才发现,钉住并以巨力撞飞金刀的,竟然仅仅是一枚连着银丝的细细长针。
此时众人的目光已由惊艳变成惊叹,以针入刀,带飞一丈之地,这需要何等样的腕力和臂力!
我嘴角掠过一抹轻蔑的笑容,艾绿姑姑终究是善良,抢先出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若真惹得近邪出手,还想完整着回去?
父亲沉着脸,令一脸震惊茫然之色的朱能自去拣回武器,又向艾绿姑姑行礼,谢了她手下留情。
艾绿姑姑澹然看着父亲眼睛,一抹讥诮的笑容出现在她唇角:“不敢当阁下重礼,莫折杀了我这山野贱民。”
父亲恍若未闻艾绿的讥讽语气,他想必心知山庄诸人对他皆有恶意,虽不知缘故,但他素来是个心怀广远之人,知道事不可为,干脆直接转向我:“怀素,爹爹此次来,是想带你去北平的。”
此言一出,艾绿立即转过脸来,刚从内室走出的流霞寒碧杨姑姑也睁大了眼,连一直熟睡的近邪都微微动了动。
我皱皱眉,仰头看向父亲,声音清冷:“为何?”
父亲满脸慈爱的看着我:“怀素,你十七岁了,瑰姿逸态,少有人及,本是绝世品貌,怎可在这荒山野岭虚掷了青春?为父深知亏欠于你,如今你已长成,更不能误了你的终身,这就带你去北平,为你择一门佳婿,永享富贵安宁,为父将来,才有面目去地下见你娘啊。”
我微微一笑:“您还是多想想将来和大娘相守地下的事体吧,至于娘,”我拖长了声音:“她未必想看见您呢。”
话音冰珠般掷出,字字棱角分明,击打在父亲雍容英俊的容颜上,父亲满脸的温暖神色立时冻结,神色飞速变幻,忍了又忍,终于冷声道:“怀素,这是你该和爹爹说的话么?”
“哦,”我满不在乎的草草施了个礼:“怀素无知,不知道爹爹不爱听这些话,下次一定改过。”
父亲定定的看着我,良久,深吸口气,苦笑道:“本来还想和你说件事,不过我想我说出来你也不会让我舒服,我也不说了,你且告诉我,愿不愿和我去北平。”
我转目去看我的真正的亲人们,她们神色宁静的看着我,似是对我的任何选择都乐意接受,我想了想,道:“今日已晚,你们终究要住一夜的,明日我再给你答复吧。”
父亲点点头,听到天色已晚几个字,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去寻景盛的人呢?怎么还没有消息?”
正说着,庄门前传来喧嚣之声,不多时,几个侍卫搀扶着徐景盛慢慢走了进来。
我一见徐景盛,忍不住嘻的一乐,刚才若还是只瘦鸡,现在就是只瘦泥猴,质料华贵的银朱锦袍已经被泥水沾染得脏得看不清颜色,脸上更是黑一块白一块辨不清眉眼,脚上的靴子掉了一只,露出擦伤处处的小腿,另一只靴子也破得露了脚跟,白袜早已成了黑袜,狼狈得不堪。
父亲惊道:“景盛,你这是怎么了?遇见猛兽了么?”
徐景盛浑身抖索着,看了我一眼,我坦然看着他,目光相接,他浑身一颤,慢慢低下头去。
父亲尤在追问:“景盛,你怀素妹妹说没遇见你,你跑到哪去了,怎么成这般模样?”
徐景盛听见父亲的话,身子又一震,然而还是没说话,我微微笑着,等着他痛哭流涕的向父亲告状,是的,是我骗他某处有我喜欢的稀品奇花,引他坠入矮崖,那崖是我小时候练轻功常来之地,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对身强体壮的猎户也不致有伤害,就算徐景盛瘦弱,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皮肉之苦。
只不过让他担惊受怕些罢了,我素来行事胆大,但绝非毫无分寸,徐某不过轻薄,且是我厌恶之人之后,罪不致死,自然不会过分。
这小子搞得这般狼狈,多半是惊慌乱跑所致。果然是个纨绔无用子弟。
我自是不惧他告状,这呆小子,斗得过我么?
一旁的护卫却已说话了:“老爷,我们是在北麓一处矮崖下寻到少爷的,少爷没受什么伤,只是受了惊吓。”
父亲目光一闪,浓眉深深皱起:“景盛,你上山的路是在南麓,纵然遇不见怀素,也不当在北麓失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说着看我。
我面色不变,微笑依然。
徐景盛抬起头来,又看我一眼,飞快掉转了目光,期期艾艾的终于开口:“姑姑姑丈……不不不是……我我贪看山色,走错了路,又被山兽吓得失足……才才掉到崖下的,不不关妹妹的事……”
我挑起眉毛,好笑的发现这家伙一紧张就有点口吃,却也颇感动他宁可牺牲自己自尊也不告发我的心意,看他那泥水淋漓的模样,想起崖下有泥潭,前日刚下了雨,这家伙确实也够倒霉的,淡淡的怜悯升起,遂笑道:“别尽站在这盘问了,徐公子受了惊,还是早点收拾干净休息吧。”
当下安排众人住下,一番忙碌,等到诸事已毕,已是深夜。
我向父亲问了安,自进了房,转眼又转出来,手里提了一壶酒,轻轻掠过院墙。
今夜月色极明,风很幽凉,提气御风而行时,柔软的衣角如肌肤,摩擦过我的脸颊,我把气息调匀,身体越发轻盈,如叶般随风翩跹,再悠悠落于一地银霜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