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凤来朝》第十六章 春汛 免费试读
建元十二年春,东郡白马县遭遇十年内来势最凶的大河春汛。水患之灾祸及聊城,顿丘,临邑等十五县。
濮阳城地势较低的地方均数被淹,城内的洪水有两尺深。数以万计良田被毁,数十万人无处安身,整个东郡宛如水城。
帝闻之惊愕不已,遂下令,命少府筹集五十万两白银火速送往灾区,由东郡太守姚修主持赈灾及灾后重建事宜。
白马县水患后的三个月里,不断有以为名的请安私折送入御书房,所述之事皆是流民聚众滋事。
查及折子的来源竟是与东郡相邻的三地郡守。京兆尹亦是上奏朝廷,近来有小波流民涌进邺城。
朝廷已数次派遣军队镇压流民,却是治标不治本,总有不怕死的刁民继续占山为寇祸害东郡及周边郡县的百姓。
朝堂上,文帝阴沉着脸,尽显苍白疲惫之态,群臣亦是噤若寒蝉。
太史令上奏皇帝:
前有与北翟恶战长达九年之久;岁末逢瑞雪,开年却有东郡水患,流民之灾。大梁此等民不聊生之祸事,乃是犯天怒所致。应举行祭天以消天庭众神之怒,下发罪己诏以慰万民。
文武百官皆复议。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难得的一次意见统一却引得文帝头疼欲裂,拂袖而去。
自他继位以来兢兢业业,无一日敢懈怠国事。这战争,水患,流民之事非他所愿,下发罪己诏实在是强人所难。他自是不愿成为大梁皇帝史中,发罪己诏的第一人。
下朝后的荀琙忧心忡忡的独自走在回官署的路上。
果不出他所料,去年岁末极寒降雪的天气,果然引发了春汛水患祸及东郡数县。圣上对于水患后的赈灾处理得甚为妥当,只是这流民一事不知是何因?
御书房
阿瑶与往日一般在御书房内的小隔间里读书练字,成日待在御书房的她,亦是知道朝堂之事的。
她最近被御书房里父皇这阴沉的气氛搅得心神不宁,但也只是小心翼翼的偷偷观察并不敢出声。
父皇正全神贯注的在书案上挥笔临摹前朝蔡邕的《公无渡河》,一遍又一遍。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气息不顺,眉头微皱,呈极致隐忍之态。她自是知道每当他怒火攻心,烦闷不堪时,总是以练字来平复情绪,此刻他定是在想如何过河而不被淹死了。
“陛下,洧阳王已到门外候着了。”内侍**生轻手轻脚的从门外进来,语气里陪着小心。
“传。”父皇并未停笔,淡淡说了一个字,语气里尽是疲惫之意。
“是,陛下。”
**生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陈桓便进了这御书房。
阿瑶算了算日子已经有大半月没见过他了。东郡匪患为祸,他是皇帝最信赖之人,自是请命担起了剿匪重任。
此刻见她下颚有明显的青痕,和满脸的倦色,便可知他是被急招而来。
“臣弟参见陛下。”他俯身行礼道。
“阿桓辛苦了,刚回京便被召来议事,坐下说话吧。”闻声父皇终是停下笔与他寒暄。
“皇兄这话可要折煞臣弟了。为君分忧,臣之本分。”他应声坐在父皇的左手下侧的金丝楠木雕花椅上笑道。
“皇兄放心,那伙流窜在会稽郡境内凤鸣山,祸害百姓占山为寇的流匪已被尽数铲除。”
“好!阿桓从未让朕失望过。只是......这流匪之祸近三个月在东郡,琅琊郡,会稽郡,豫章郡接踵而至,似有斩不断之势,你对此有何看法?”
父皇闻言脸上终是有了些许笑意。
他踌躇片刻,如实答道:“臣弟以为此乃东郡水患后留下的痹症。”
在一旁偷听的阿瑶也不由赞同他的想法,只是朝中皆知父皇拨了五十万两白银予以东郡赈灾及重建之事。
这五十万两不说是一个东郡重建,三个都绰绰有余。莫非......
“三月前少府已将五十万两白银送与东郡赈灾,三月后却匪患连天,民生载道!莫非是朝廷赈灾的银两并不曾下发到百姓手中?咳......咳咳......”
父皇再也藏不住的滔天的怒火,怒吼声响彻了整个御书房。他苍白的脸颊泛起愤怒的潮红,说完还不住的轻咳出声。
在御书房伺候的宫人们吓得个个俯身跪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亦是跪地行礼,脊背挺得笔直,面色有些难看。他有些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却也是给出了中肯的回答。
“皇兄仁德爱民,朝野上下尽知。只是贪官污吏,是历朝的弊病。还请皇兄保重龙体,臣弟愿为皇兄手中的利剑,定要揪出这些大梁蛀虫!”
父皇连忙上前来扶起跪在地上的他,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对视,半晌才道。
“朕困于朝中,不能下查民情,实乃是朕的过错。阿桓,朕的好弟弟,你便做朕的眼,帮朕查明东郡赈灾银两的去向,及匪患之祸的原委。”
他冷冽的眼里尽是动容之色,有些心疼眼前为国事操劳身形越显文弱的兄长,如儿时一般的握住了兄长放在他肩上的手。坚定地道:“臣弟,定不辱使命。”
水患乃天灾,太史令尽将责任全然归于上天的愤怒。流匪乃人祸,满朝文武亦是劝谏下发罪己诏,却无人深究这等祸事背后的缘由。
她是父皇唯一的子嗣,也是大梁的储君,她继位后面对的也是父皇现在的处境。想此处阿瑶心疼父皇之余还有种难以描述的难受。
此次去东郡查明赈灾银两与流匪之祸的启程日期定在三日之后,陈桓回府后命福伯收拾简单的行装后便回了自己的卧房内。
他已经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了。月前他自请去往凤鸣山剿匪至今日已半月有余,在回程途中又收到了神秘信件,查看内容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往邺城赶来。还没来得及梳洗,就被皇兄召去御书房议事。
躺在床榻上的他本是异常疲惫困倦的,可回想起那封神秘信件,却又觉得顿时清醒过来。
信中提到群臣劝谏皇兄下发罪己诏,竟也已经猜到皇兄定会派他去探查赈灾银两与匪患之事。
他之所以快马加鞭地赶回邺城,便是忧心皇兄眼下的处境,皇兄的亲信近臣除了他便只有孟太尉了。孟太尉位极人臣实为显眼,且年事已高,绝对不是去东郡探查此事的最佳人选。
而他却不同,虽贵为一品王爷兼天下兵马大元帅,但无外敌战乱他也是可以闲赋在王府中的。眼下能为皇兄分忧的便只有他这个做弟弟的了。
这次去自请发兵凤鸣山不过是想快刀斩乱麻,堵上朝堂上那些谏官的嘴。只是没想到这朝堂上的局势还是变成了现在这副群臣劝谏,逼着皇兄下罪己诏的模样。
让他最为担忧的还是这写信之人,在无人察觉间,将手伸进文武百官及皇宫内院,还能将皇兄的心思猜测无二。
这人着实可恨的一点在于,将他拿捏在手中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一直在引导他背弃大梁皇室,做一个忘恩负义之徒。
很显然这人还妄想搅动朝堂局势。信中不但给出了贪污东郡赈灾银两之人的线索,还将矛头直指朝中德高望重之人!
能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能精准地揣度出圣意;能轻易地搅动朝堂局势。如此有手段,有权利之人朝堂之上能有几个?
那人的马脚似乎在慢慢的显露出来,再给他多一点的证据,他定能将那人抓出来,暴露在这****之下!
想到此处,陈桓嘴角不禁上扬起一抹残忍的嗤笑。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抓住那妄想搅动大梁格局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