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短长生》第12章 投井 免费试读
短短二月,两次别离,这一次诸宁安心中再无猜忌,也无伤感,有的是隐隐的担心。
站在城门外,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军队伴着朝阳扬长而去。
心中怅然。
萧江也来了,不光为了送行,还为完成诸经衍临行前的嘱托,他从胸前掏出府牌,塞进诸宁安的手里,叫她若有难处,去萧将军府凭牌找他。
诸宁安向他道了谢,只身前往当地医馆报道。
城里路上行人并不多,萧江的兵,将遂城严格控守起来,沿路走到当地知府府衙,见门前临时搭了个施粥棚,几个官兵手握长棍,嘴里嚷嚷着难民排队领粥。
遂城并未从这场灾祸中完全走出来。
诸宁安垂眸径直走到街尾,到了驿馆门口被人叫住:
“宁安少爷。”
陈淦身后跟着两个男子朝她走来。身后两人,余恒风与萧子真。
远远瞅见门口的娇小身影,萧子真大叫着跑来:
“是你?你也是被叫来医馆帮忙的?”
被这热情感染几分,记起只道普通兵卒交往,视线又见陈淦摇头,确认二人不知自己身份,她礼貌一笑:“恩,萧将军让我来的,你们也是……”
“是是是,我也是。”他面露喜色,行为话语毫无城府,赤诚的如名字般单纯纯真。
诸宁安垂眸浅笑,余光瞥见地上拉着两个斜斜的身影,一个是陈叔,一个是……
那人身着黑色蟒袍,腰间佩着卡簧腰带,身板高大挺拔,一双军靴直直立在面前。
所见之人中父亲最为高大,而余恒风竟可与父亲匹级,原本同龄女子间她也算高的,此时吃惊她不过到他胸前。
得令前来,领路的是陈淦,余恒风记得他,跟他走到医馆门前又见那少年,难以察觉的皱眉,恰好捕捉到少年眼中闪过的吃惊,只道并非故意安排,才微微打消疑虑。
二人几日便见了三次,又有警示的恩情,他面容冷峻主动施礼:“幸会,在下余恒风。”
“幸会,诸宁安。”
陈淦走在前面,边走边道:
“这几日你们就在这医馆帮忙。”
医馆厅内堆放的一堆堆药材,仅有两人细细数着。
陈淦让他们等着,自己去找范宁先。
这范宁先一把年纪,是个大夫,又是医馆的负责人,这会摸着一把白须走了出来。
他未理睬厅中三人,先朝一旁点药的二人询问,经一旁陈淦提醒,说三人是来帮忙的小兵,这才喜上眉梢朝他们走来,又问了个大致情形,挥手便让陈淦离开。
萧子真只顾着看满厅堆得比他还高的药,余恒风却留意到,陈淦临走前将诸宁安叫到一边低眉悄言。
陈淦正嘱咐交代,说这几日诸府有些情况需回长安一趟,要留她独自一人在这里。
她点头见人走了,这才跑了回来。
“你们这几日,需按时为军中士兵,送去防疫汤药,每日汤药所需药材都是当日由军需部送来。需统计造册,核对数量,规整完毕,制成汤药送到城中东区驻扎地。”
范宁先交代了每日用量,另一批草药又被送来,当即往萧子真手中塞下疫方,处置那批新药材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
“我不懂药物。”萧子真低头捏着方子,视线转向二人。
余恒风却见身旁的诸宁安拿过方子,正细细端详。
藿香、茯苓、大腹皮、紫苏叶、白芷、橘皮、桔梗、白术、厚朴(姜炙)、生半夏、甘草等药物,这方子不正是藿香正气散?
了然于胸却皱起眉头。
方子若是普通人生病吃,倒是可以按剂量服用,若是为如此多的士兵吃下,那药量之大,不可想象,这药材可能供得上?
心中疑问忙再找范宁先,哪还寻得着。
萧子真当她看了不懂,便想讨了药方去找人问,却见下一刻方子塞回到他手里,她反身回到大厅。
诸宁安扫过杂乱堆放的大袋药材,袋子上并无任何标示。
如此多的药材如何找?
迈了几步走到最里侧的药袋旁,轻轻细辨那空中飘散的药气,目光锁定到最高之处的麻袋。
她走进几步伸出手去,无奈不行,于是踮起脚尖,一手扶袋身子都贴着了再够,还差一点……
焦虑之中,身后伸来一双大手抓起那药袋从她头顶略过,见余恒风正俯身一手托着将药袋放到地上。
他示意她过去。
诸宁安俯下身拿出药材看了看,又放在鼻边闻,正是“藿香”。
“帮我拿些笔、纸来……”
见她真懂,萧子真讨来纸笔递给她,见在纸上写下藿香二字,随手绑在袋口。
“药材堆放杂乱,我们既要送药,还是先将送来的药材分类放好,再送去军中熬药,你们看这样可好?”她站起身询问二人。
余恒风点头。
“你竟识药?”萧子真当日便被她惊艳,今日分在一处本是欢喜,现在知她识药更是惊喜。
“识得一二,不想全用上了。”
“哪里用得着这么谦虚,你将一团琐事安排的井井有条,若是我可没这本事。”
她识药,标记,一团琐事在他这个不善细腻之事的外行人眼里,小小年纪实在了不起。
萧子真眼中抑制不住的夸赞,心中更是高看她几分,难题被轻而易举的解决,高兴之余手没轻重的拍了她的肩道:
“看你年纪小,不想对归物记类如此在行。”惊讶手中的触觉,又捏了捏几把:“怎得如此瘦弱,那搬运的活计让我们来,你就识草药,标记罢。”
肩上的手用力不小,诸宁安面色红了一红,不好回避,却感激只让她标记识药的安排。
余恒风帮着把一堆未整好的药材放在地上,诸宁安识别标记,萧子真再把标号的药材放好,三人各有分工,一早上便把厅中堆放的药材都整理好了。
下午天气闷热,更是走了几个来回,方才把药送到军中。
一番辛苦,三人总算熬到回军营的路上。
余恒风的的鬓角又汗珠滚下,萧子真汗流浃背受不住的直嚷嚷:
“这鬼天气,要是旁有条河,我定一头跳下去。”
三人之中余恒风走在最左侧,他走在最右,中间正是诸宁安,于是一扭头,却见诸宁安才到他的脖颈,此刻小脸被晒得粉嫩粉嫩,细发揉着汗帖在额上,阳光洒在侧脸皮肤柔嫩若脂。
萧子真不由再次惊叹,这小子,也长得太惊为天人了,这么看来竟像个……察觉自己胡乱猜想,忙止住,神色有些不自在,暗暗骂他自己,****对个少年一番遐想,实在不该。
诸宁安一路无话,心里来来回回琢磨了好几遍,并不曾注意到身旁,她只待验证自己所想,刚巧看到一井,眼下一亮。
“去哪儿?”余恒风反应迅速,抓住她问。
诸宁安心里着急,见那冷冽的眸中露出疑惑,反手拉他:“你们跟我来。”
拉他朝前,本能警惕皱起眉来,那手臂白皙只有他一半细,本不惯与人亲近,握了握拳却又松开,竟是忍了下来。
二人离去,萧子真面露不爽,脚步却跟着。
一口气跑道井前,两手扒着井口,往里探了探,眼看半个身子都要进了去。
“这是要做什么?”萧子真忙捉住她问。
“帮我打桶水上来。”
萧子真愣住,诸宁安催促道:“快啊。”
一桶水晃悠晃悠的从井中慢慢升上来,桶里的水真的恢复至清澈见底,诸宁安随手捧起一弯送到唇边,粉舌伸出尝了尝,眸光灵动兴奋:
“当地军队是否并不用新开的井,而是饮这城中旧井之水?”
余恒风答:“一般攻打敌军需开专门的井且有重兵把手,当地军却是不用……”说着忽然停下,墨眸深邃:“你,想把药……”
看他明白了,她越发开心,重重点头。
萧子真不笨,瞬间也明白过来,只是:“井中投药原就是历代使用的防疫办法,为何知府与那药舍简就繁,你可曾想过?”
她淡然一笑:“井中投药简单,弊端却是井水二次污染,想来洪灾虽得到遏制却并不稳定……而之所以提出投药,不仅因为此法简单易行,更因为当下遂城难民众多,辽军虎视眈眈,药物存粮需谨慎。”
“你怎知辽军虎视……?”
萧子真的话也问出了余恒风的疑虑。
无论是萧将军故去,还是辽军虎视眈眈,都是军机秘要,他经过十几年的布局,拿来这消息也是费了番功夫的,如此才能料定诸经衍会在城内征兵,这才……
可诸宁安又如何知道?
余恒风眼睛一眯,重新审视起身旁之人,越接触,越觉得,这少年并不简单。
但如何知道辽军动向,现在不是重点。
若真如军报,辽军入侵,正如诸宁安所说,药物存粮确实是重中之重。
想到这儿,收起疑虑打断萧子真说:“诸宁安说的不错,只是,若要投井便需上报,还须有合理说辞。”
诸宁安一心沉浸在如何囤积药粮的想法里,并未察觉自己话中的披露,她拉着二人返回军中,路上慢慢说那防疫之法。
历来防疫办法很多,并不缺少说辞,她曾在书读过又略懂医药,便细细向二人解释,军中食物、佩戴香囊等等的防疫办法。
三人细细合计了几日,找到范宁先与萧江,禀明情况,却是立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