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巢业火》第十一章:金翎毒箭 免费试读
浮在黄河上的扁舟,随着河水波动,摇摇晃晃地在雨中摆渡着。文丑浑身都湿透了,却寸步不敢离开袁绍的身边。
“你,把他抬到右侧去,将舱位横置,把他身体放平。在这么颠簸下去,他可没几个时辰可活了。”一个散漫的声音对文丑说。
文丑用袖口抹了一把脸,将血水和雨水擦净,一时间恍然起来,却不由自主地听话赶紧将袁绍放平,为他擦净脸上的血污,只是看着直入胸口那枝金翎箭,不知如何下手,焦急的回望:“船家,你这船上可有伤药?”
“闭嘴!船家在船头撑船!你看我哪里像船家!再说,就算给你药,你会治吗?这是金翎箭,箭头淬以玄铁紫金,箭镞以孔雀翎毛制成,若是飞入肌肤,过一刻,深一寸,你说,你打算怎么治?”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湛蓝色大氅,疏散的系着青罗蚕丝绶带,腰间坠着一纹白玉制成的山形玉佩,一副闲散公子打扮的人,他的头斜枕在支起的左臂上,袖口露出两寸月白色,可以看出精致的长衫包裹着修长的身躯,右手不时摆弄着一管青玉箫,一副潇洒怡然的神态长在白皙的面庞上。
“先生,是在下失礼了,还请先生施救,在下原结草衔环,以命相报。”文丑因不善言辞,重重的砸出这两句话,眼中水汪汪地看着这个公子,但见他出言不凡,又对自己和袁绍并无恶意,心中到是升起了莫名的亲近感。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笨就是笨!算了,跟你们同坐一船,可别让他死在我面前。你把他的衣服解开来我看。”
文丑急忙将袁绍的衣服解开,露出胸前的伤口,金翎箭果然越陷越深。
“先生,拜托先生救救我家主公!”文丑当下跪在了这少年书生的面前。
这位蓝衣书生并不答话,从船舱底翻出了一支酒爵大小的箱子,打开取出金针四根,银针三根,用手在伤口周围探了探,将七根针分别刺向北斗七星的归命阵位,又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白瓷瓶,打开盖子内有寒雾溢出,将瓶内液体倒于一片薄如冰片般的青玉石板上,一应物品准备俱全后,这书生摩擦双手,一手举着青玉石板,一手捻住金翎箭,屏气凝神,指尖忽一用力,将金翎箭拔出,瞬间将青玉石板覆于伤口之上,忽的一下舒了一口气。再以棉布将将伤口包扎完毕后,又靠在了船舷上,拿出了刚刚施诊时随手插在腰间的玉箫。
“行了,这两天喂他点清淡米汤,慢慢调理把,耗费了我好大工夫,工夫到不算什么,你知道这归元清酿是要有多不容易才能有这一小瓶吗?今天竟给了这废人!”少年书生对着文丑抱怨道。
“多谢先生大恩!我家主公醒转之后必将重重酬谢,不负先生救命之恩。”文丑急忙叩谢,并将衣物为袁绍盖好。
那蓝衣书生听了这话,也不答应,凑近袁绍,看了看,轻哼了一句:“我当时龙姿风峙之貌,原来也不过如此,哼,非要我来这里救他,哎,你说,我与你家主人谁更俊朗啊?”
“额,先生飘逸俊雅,主公醒转之后。。定然,定然十分欢喜。”文丑被他这一问,反倒被问糊涂了,心中虽然觉得此人不是凡人,却也对此类狂放书生不甚喜欢。
“哈哈,他欢喜什么?先醒了再说把。”说罢便走出船舱,站立于船头,吹箫临风,赏月听涛去了。
长安,从西周开国就开始经略的城市,历经数代龙祚,城内布局恢宏而整齐,坊间巷道宽阔而有序,青石长街绵长而磊落,处处彰显着帝王之都的巍峨与气魄。而这样的王城,是英雄汇集之地,这是天下消息交汇之所。
自从董卓焚毁洛阳,迁都长安,让这里除了累世的尊容与厚重感之外,又添了几分异地胡人的豪迈和放浪。
暮春时节,长安城中的菊仙楼正举办一年一度的梨花酒会,酒楼外高悬一面青旗,以邀约天下名士赴会,登高作赋,评其冠首,执青旗赴城东三十里外的酒窖内取出掌柜多年珍藏的梨花酒,盛之以古藤之杯,与天下名流共享饕餮之宴。今年得独领风骚的是广陵射阳人陈琳,陈孔璋,以一篇神女赋折服天下才子,酒宴之上,陈琳持酒而诵:
“汉三七之建安,荆野蠢而作仇。赞皇师以南假,济汉川之清流。感诗人之攸叹,想神女之来游。仪营魄于仿佛,托嘉梦以通精。望阳侯而滉瀁,睹玄丽之轶灵。文绛虬之奕奕,鸣玉鸾之嘤嘤,答玉质于苕华,拟艳姿于荣。感仲春之和节,叹鸣雁之嗈嗈。申握椒以贻予,请同宴乎粤房。苟好乐之嘉合,永绝世而独昌,既叹尔以艳采,又说我之长期。顺乾坤以成性,夫何若而有辞。”
席间有青年文友也不乏调侃陈琳者,说些孔璋兄于此暮春时节,遭遇何人,乃至芳心大动云云。陈琳酒后豪迈,便讲述了近日京城朝堂之上一桩秘闻。
据说三日前,关中大雨,太师董卓从华山行猎而归,路上带回一仙人般的女子,不曾想竟是司徒大人的千金,而司徒大人早已半月不朝,想来是早早便带女儿离京,于华山皇家猎场之内,飘然现身,让太师见到,心生牵挂,再找机会送入太师府,为后日朝中寻一依靠。
所以回京时的车仗所行也甚是隐秘,由温侯亲自护送一辆青鸾车进入司徒府,这三日里,温侯也是天天前往,当是代太师前往探问。酒宴过半,众人皆兴起醉意,竟聊起了这桩桃色新闻后的传言,董卓不日即将篡弑,王允不过是提前酝酿着自己的国丈梦好了,董卓也承诺王允,登基之日即将洛阳给他做食邑等等。
走出菊仙楼,穿过两条坊街,向东城转去,步行约一刻钟,眼前一座森严古朴的府邸,正是王允的司徒府,府内寂静无声,走入内堂,发现**的书房内,仍有隐约的灯光,一老一少正在席地长谈。
“貂蝉,你三天没吃饭了,多少喝一口参茶吧,你这样。。。唉,爹老了。。。你难道,你这样让爹如何承受啊?”王允干涸而衰老的眼神中透着焦急,又将眼前盛着参茶的碗向貂蝉的方向推了推。
貂蝉没有搭话,仍就呆呆的盯着晃动的烛光,时不时的用银针拨动灯芯。
“唉,你不吃,那爹也不吃,爹就在着陪你。”王允低下头,叹了口气。
“爹,您何必这样,都是女儿不好,私自出京,您还病着,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不能为了女儿再伤害身体了。”貂蝉扶助王允瘦削干枯的臂膀。
“蝉儿,你到底怎么了?吕将军说你被袁绍劫走,但你回来却没有丝毫获救的欣喜,你,是你自己愿意跟他走的是吗?你,你好歹告诉为父一声啊,为父沉浮一生,没留下半点骨血,老来就有你这么个女儿相依为命,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父,怎么活啊“说话间,王允老泪已经落下来,他的皮肤已经松弛,肤色也变得枯黄,眼泪在层叠的皱纹上缓缓滑行,眼前这苍老的老者,早已没有了庙堂三公的阵仗,只是一位孤独,无助,老迈的父亲,甚至难以想想,他也有潇洒的青年时代,他也曾到过女儿去过的华山之巅,他也曾在山林之中青衣长袍,写意山水,而此刻,这一切都与这个人无关,放佛是故事,故去了,就只是遥远的事,甚至遥远到,放佛根本没有发生过,连残留的记忆也是模糊而破损的。
貂蝉看着老父这般模样,木然的端起眼前的参汤,闭上眼睛,一饮而尽。“爹爹,这下可以了吗?爹爹,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您这样,是女儿不孝啊”。
“蝉儿,你若不愿意与为父说,吕将军天天来,他是极其爱重你的,你可以跟他说说话,不要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你这样,爹心疼。”王允心下稍安,仍然关切的问道。
“爹,你告诉我,本初他怎么样了?”貂蝉两眼直直的看着王允。
“听温侯说,怕是凶多吉少了,中了太师的金翎剪,就是熊的胸膛都会被刺穿,何况是人。”王允操着苍老的声音说道,心中大概也对貂蝉和袁绍的关系有了个推断。
“呵呵,是吗?”貂蝉此刻的眼神中突然闪现出一丝残忍而坚决的白光,咬着牙齿惨笑道。
“蝉儿,你还小,这世间少年英雄还很多,又不止袁本初一人,温侯待你便是极好,额,孟德与我家,也算世交,蝉儿,情深不寿,人生的路很长,在不济,爹这把老骨头还能多陪你几年。”王允尝试着去安慰貂蝉。
“爹爹,女儿的终身大事本该是父母之命,女儿本不该多做主张,爹爹,女儿最后再求爹爹一事,望爹爹应允,此事办成后,爹爹叫女儿跟谁好,女儿便跟谁好。”貂蝉惨白色的面容透着坚韧,向王允叩首道。
“蝉儿,你这是干什么,你说,你就是要星星月亮,爹爹拼了老命也摘给你。”王允急忙扶起貂蝉。
“爹爹,女儿要嫁给太师。哦不,哪怕是进宫侍奉也好,侍妾也罢,婢女也罢,哪怕是端茶送水,侍衣扫除的仆人也罢,女儿一定要进宫。”貂蝉决绝的语气,不容动摇。
“蝉儿,你要干什么,你这是为何,太师虽是。。虽是当世豪杰,但已然年过半百,你这花样年华,你这是何必,何况温侯。。。不对,你到底要干什么?”王允先是慌张,而后紧张地说。
“无他,为国锄奸。。。为他报仇。”貂蝉地眼中泛着泪光。
“蝉儿,此事危险万分,你万万不可以身犯险,这这,为父设法筹谋,也可以为国锄奸,哪里需要你一个女儿家为国献身。”王允急忙压低了声音,四下看看周围无人,方略略心安。
“父亲大人”貂蝉再次叩首“褒姒曾为商汤灭夏,西施曾为越王灭吴,她们可以,我又为何不可?请恕女儿不孝,此事女儿定然以女儿地方式解决,若爹爹不肯帮忙,女儿便伺机拦驾行刺。”
“蝉儿,你!你这是。。。此事容为父思量,从长计议!”王允此刻又是愤怒又是担心。
“爹爹,后日太师又去城西举行茶祭,女儿会去为太师奉茶,望爹爹,早定良策。”貂蝉起身行礼,便踱步进入卧房。
王允呆坐在书房,愁思一夜,用手抚了一下额头,豆大的汗水沾湿了整个手掌。他心里知道,若不立刻定计,后天城西茶祭,便是女儿殒命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