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巢业火》第十七章:公门娇客 免费试读
长安悄然到了深秋,落枫红遍,寒风瑟瑟,长板街道上却仍然是灯火点点,星星耀耀,各路商旅络绎不绝。这偌大的国都丝毫未染上秋日的清商之气,仍旧喧哗热闹,一派繁华。
东市胡饼摊上,几个身着布衫的贩夫,一遍大口嚼着胡饼,一遍大大咧咧的聊着近日京城的新闻。其中一个瘦高的,着褐色短裳的说道:“你们听说了没,王司徒那个闺女昨日进宫当女官去了,现在这世道,皇上才十几岁,***什么内廷事务可管,我看,嘿嘿,八成是给太师享用去了。”
另一个着玄色罩衫的,精壮些的中年汉子略带猥琐地回道:“可不是嘛,昨日我看那辕车进了宫门打了个圈,又悄悄从北宫门出来了,径直就进了太师府。你瞧瞧,王司徒也号称是清流人物,如今还不是得巴巴地把闺女往太师府里送,我看呢,如今这大汉,就是太师说了算了,说不定王司徒还能图个太师老年得子,他将来好当国丈呢,哈哈哈。”一群人一阵哄笑。
貂蝉自进入太师府后,由管家引路,暂住在太师府望月楼,本以为董卓必会急不可耐地前来相会,没想到第一晚得宫人来禀,说太师政务繁忙,今日恐怕不能前来问候,这府中一应有需求,均可请管家调用。
貂蝉暗自思忖,若这董卓不是急色之辈,恐怕心中筹谋的大事,倒要花费一番周折了。
想到这,貂蝉不免眉色凝重,满脸愁容,是夜翻来覆去,没得睡个安稳。
第二日傍晚,一抹残阳携着余辉染红了望月楼的栏杆,毕竟是深秋时节,貂蝉身上竟不禁有些寒意,便叫随身的侍女取出了灰银狐裘披风,披在了身上,远远望去,宛若巨大的橘红色天幕下***一颗银星。
“小姐在此站了许久了,隆冬将至,小心风大着凉。”一个沉稳厚重的声音从貂蝉的背后传来,貂蝉转身,见一个瘦削精干,颌下几缕美髯,身着金紫长衫,外罩玄色银边外袍的中年男子站在身后,果然是董卓。
“贫妾拜见太师。”貂蝉略微福了福,抬头看着董卓,这是貂蝉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端详董卓,他约么四五十岁年纪,面色略微黝黑却棱角分明,神态沉静威严,鹰眼隼鼻,身材挺拔如松,扶住玉带的手经络分明,虎口处有浓厚的茧子,是长期戎马军旅的痕迹。
“呵呵,小姐看够了吗?看老夫是否如市井传言般凶神恶煞,面目可憎?”董卓见她端详良久,故意调笑道。
貂蝉一听被他道破,赶紧收敛了神思,“太师恕罪,小女失礼,太师丰神朗姿,威武异常。”
董卓笑笑,走进前来,“昨日琐事繁多,怠慢了小姐,今日特来赔礼。我听王司徒说,小姐平素爱琴喜茶,春茶祭更是舞姿曼妙,令人心旷神怡,老夫特地在这望月楼,置备了丝竹管乐,聊为小姐,暂寄情思。”说罢,董卓转过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夫今夜略备薄酒,想与小姐共享,小姐,请。”
貂蝉顺着他的方向,向望月楼中堂走去。虽然春茶祭见过一面,但却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貂蝉虽知道董卓并非只是单纯的刀口武夫,但他越是儒雅斯文,就越是担心,担心他不仅心狠手辣,更是心思缜密,如此一来,就越难对付,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就更加不容易,而自己图谋之事,就更是难上加难。
貂蝉摇了摇头,眼下还不是烦恼这些的时候,这董卓此刻就在眼前,专心应付过去才是当务之急。
中堂之上的酒菜早已备齐,董卓吩咐下人退去,与貂蝉相对而坐,将貂蝉面前的琉璃盏斟满葡萄酒,微笑道:“老夫出身军旅,多年久居西凉,世人多以为西凉乃荒蛮之地,也道我是爱慕长安繁华,才进京勤王,殊不知西域风景,物产之丰饶,独特之处,却也是中土所不及。就比如说这葡萄酒,中原之地,就怎么也酿不出这种甘冽清甜的口感。小姐尝尝,可还合你的口味?”
貂蝉望着桌上的酒盏,早在进入太师府之前暗暗告诉自己,要取得董卓的信任,就必须要让自己变成最淫荡的女子,诸如欢舞陪酒,床笫秘术,温言软语必须一一对他使出,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替本初报仇。只是真到临阵施展时,难免又露出少女的羞怯,这终究不是想到就可以行云流水地做出来的事。
“太师,爹爹对我家教甚严,是以小女从不沾酒,只是,只是今日是太师所命,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怕我不胜酒力,若酒后出丑,恐怕污了太师视听。”貂蝉眼底流着秋波,喃喃对董卓说,一遍举起琉璃盏,淡淡抿了一口,眼神婉转,一直没有离开董卓的脸。
董卓也顺势喝了一杯,一边浅笑地看着貂蝉。“小姐是否怨我,强邀小姐入府相陪?”一边仔细打量着貂蝉的每一处,脱下狐裘后的貂蝉,穿着一袭淡粉色的荷蕊流云裙,鬓边别这一支夜露丁香钗,清雅妩媚,仿佛在这深秋的望月楼里淡淡地延展出方寸的夏日。
董卓的双眼一刻都没有离开她,呼吸之间,只觉得望月楼的中堂之内,盈满了淡淡荷香。
貂蝉见他开门见山,也不躲闪,“天下美人众多,且您依然坐拥天下,那太师,又为何非要我入府相陪?”
董卓笑出声来,又饮了一杯酒。眼中精光凝练地盯着貂蝉:“因为我以为得小姐一人,可得河北全境。”
貂蝉大惊,她本意入府是要为袁绍杀董卓,没想到董卓却想用她来灭袁绍,董卓根本不是贪恋美色的军阀,不知道自己进入太师府的谋算到底有没有被他看透,但到了这个关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相信自己心比磐石,绝不负本初就是了。
董卓貌似看到了貂蝉眼里闪过的一丝慌张,眯起眼睛,继续说道:“小姐,清丽出尘,宛若月宫仙子,举手投足之间,月华浸染,袁绍眼光好极了。那日我追你们至洛水河畔,第一次见小姐,也觉得戎马半生,问鼎荣华,若不能得小姐相伴,什么所谓英雄浮名,百世功业,不过梦幻泡影而已。”
当日渡口之事,董卓虽然离得远,却也早就猜到袁绍的心思,同为男子,这样的心事,对于董卓来说并不难猜。
董卓见貂蝉并不答话,“哦,对了,听说,袁绍那小子没死,还娶了刘虞的女儿,看来袁本初也是识时务的。所以,如今,只怕我这计划,又要落空喽。”
说完,董卓顺势喝下一碗酒。
几个月来没有袁绍的消息,貂蝉以为当日洛水一别,袁绍早已中箭身亡,自己悲痛万分就是要为他复仇,乍然从仇人口中得知袁绍不仅没死,还另娶了她人,一下子百味杂陈,开心他还活着,却又背叛了彼此的誓言,而自己还为他以身伺虎,不知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太师说笑了,我自幼,他便倾慕于我,如今他,他既然背叛朝廷,我是司徒之女,岂能再与反贼有丝毫瓜葛。况且,少年儿女荒唐之事,早已烟消云散。再说了,太师也说了,他已有贤妻,小女恐怕要让太师失望了,这乱世之中,我做不了西施,无法为太师换回河北全境。”貂蝉强忍着心痛说道,眼中神色愈发悲切,经由晶莹的泪光闪动。
这一付楚楚可怜的姿态,简直让中堂中安置的水仙花都低下了头,董卓看在眼里,也不由心头一酸。本以为自己先行试探貂蝉的底线,再将佳人死死收入彀中,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可看到貂蝉泪光闪闪,转念一想,二八年华的绝世佳人,若在太平盛世,本应该许给这世上最为贵气,最为英俊的少年公子,从此安乐一生,而眼前的仙子却被她心中以为的少年公子,抛弃于洛水,而自己又被父亲视同玩物奉献给自己,前后际遇,实在令人唏嘘,董卓不忍再继续伤她,虽然他始终相信袁绍根本不可能忘了她,就像自己见她第一面之后,就决意一定要让貂蝉留在身边一样,但这些话,貂蝉还是不知道的好。
董卓看着貂蝉良久,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脸庞精致的轮廓,眼中闪动的秋光,一席乌黑如水的长发,自己栉风沐雨多年,视人命为草芥,见过的美女更是不胜其数,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向对待其他女人那样,把她留在身边的同时,当成牵制政敌的诱饵。可是现在,见到她神思恍惚的样子,董卓只想把她留在身边,甚至是一心一意的留在身边,董卓也相信,自己征服的了天下,照样可以征服一个小女子。
“小姐,既是少年情怀,人总有长大的一天,往事还是留作往事的好。哦对了,忘记问,小姐来到府中,一切可还习惯?”董卓换了话题,小心翼翼的亡者貂蝉。
貂蝉回过神来,“多谢太师关心,刚刚入府,只在这望月楼中,还没到其他处看过,怕叨扰太师和府中贵人。”
“小姐说的哪里话,本就是我邀小姐入府,岂能是叨扰。小姐有所不知,这深秋隆冬之际,我府中也就这望月楼还算清雅,能不辱没了小姐的气度,不知小姐在司徒府,可还有别的喜好?但凡我能做到的,小姐尽管开口。”董卓试图多了解貂蝉一点。
貂蝉方才思绪混乱,当着董卓的面,又不愿意细想这其中关节,当下慵懒地拨着盘中的清蒸鲈鱼,随口对董卓说:“小时候在洛阳,城东有一片梅园,每到冬天,外面雪白一片,可唯有梅园内,艳红似火,儿时还有三个小姐妹,时常一起玩耍,不过后来爹爹说梅园被烧了,一片废墟,也没什么景致,便不许我在出去了。所以后来的冬天,我都是一个人被爹爹关在书房里,学些女子应当学的东西。”
貂蝉不想再看董卓,自顾自地说着,眼前这人,片刻之前还是自己的仇人,当下貌似只是大汉的仇人,本初还活着,所以严格来说,杀董卓之事,于貂蝉而言再也没有那么急切与笃定,倒是比先前轻松了许多,却也迷茫了许多。
“梅园吗?梅花盛放是在腊月,今年冬天,小姐一定可以再看到似火如瑰的梅园。”董卓说着,将琉璃盏中的葡萄酒饮尽。
两人后来又闲话了许多家常,董卓对她宛若多年不见的小友,将自己年轻时的许多趣事,也一一聊起,后来董卓见貂蝉有些困意,夜色已近亥时,便恋恋不舍的与貂蝉作别,倒也并不强迫她。
“今日已晚,辛苦小姐听我唠叨,小姐早些休息,明日乐府令有近日的采风辑录送来,我请小姐一观。哦,还有,小姐可随意在府内走动,无需介怀。”董卓道别。
貂蝉有些惊讶,原以为今晚势必会失身与董卓,但从他开口讲第一句话时,脑子里就再也没出现过那肮脏不堪的画面,可是如今他却显得颇有风度,董卓,果然深不可测。
董卓猜到了貂蝉所想,莞尔一笑:“孤是天下至尊,小姐是凡尘落仙,这世上一顶一的人,心心相映才是珠联璧合,小姐可知西域苍狼何以为沙漠之王?因为它有的是耐心。”说罢拂袖负手而去。
貂蝉愣在了原地,若无先前诸多事端,平心而论,她确实不讨厌董卓。
眼下沉静的夜,又剩下她一个人。貂蝉再次登上了望月楼,凭栏而立,今日是十六,满月清辉,流泄而下,映在她脸上的,还有两行清泪。
本初,你竟然没有等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连我自己都可以当作剑送给被人,甚至杀了别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什么清誉名节早就抛掷脑后,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深陷在这囚笼之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而你为什么娶了别人,可是我为什么还想跑去河北问问你,听你亲口说,你娶别人是骗人的,是为了骗天下人,你只要告诉我你心里只有我一个,我应该还是会义无反顾跟你走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