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阑珊至》第十一章 尊重 免费试读
惠黎在充满消毒药水的医务室醒来,额头上敷着冷毛巾。眼前是一张不太熟悉的面孔。
“终于醒了。”程落松了一口气,“医生说你是中暑,我不信,想等你醒过来再走。”
居然在秋天中暑,她的身体真是弱得不可思议。
外面响起上课的铃声,惠黎问:“我昏了多久?”
“二十分钟左右吧,”程落看了看手表,“我代表应墨酥向你道歉,踢球就这样,以后还是尽量离足球场远一些吧。”
原来那球是应墨酥踢过来的。不管无心还是有意,人都不现身道歉,真是把她看成蝼蚁一样了么?
惠黎准备起身去上下一节课,被程落按回床上:“你的好朋友帮你请假了,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你就别去了,好好休息。”
程落走到门口的时候,似乎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头向床上的女生确认道:“小学妹,你是不是沈南葵的什么人?”
惠黎抬起一只手臂捂在额前,有气无力地回道:“请去问她本人吧。”
程落心里了然,那个让沈南葵如鲠在喉的妹妹,就是眼前这个女孩了。
惠黎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窗外树上的蝉鸣叫得很有节奏。太阳渐渐西移,光线从屋子里的办公桌移到地板上,暖黄黄的,让人想要睡觉。
惠黎昏昏睡过去。
梦到了自己被圈禁。圈禁之地的周围尽是沼泽,所以连突破重围的勇气也没有。命运给她的手脚上了锁链,让她心生恐惧,让她孤独无依。沼泽突然开始沸腾翻涌,腐蚀了周遭一切,向她蔓延而来。她无法挣脱束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片灰暗铺天盖地地吞噬她。
惠黎额头渗出细密的汗,骤然苏醒。眼前的景象和梦境是天壤之别,消毒水的味道此时反而让人安心,黄昏的光线已经移到她的床上,照耀在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上。
“做噩梦了?”身旁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声。
惠黎这才发现,在床边的帘外,正立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的脸隐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让惠黎不能分辨出是谁。
那人渐渐走近,和她同处在黄昏的光里,脸部的轮廓因为光晕的笼罩,变得柔和。他首先伸出一只手,覆上惠黎的额头,感受了一会儿温度,说道:“不那么发热了。你可以站起来走路吗,已经放学了。”
惠黎看着应墨酥的脸,不出声。
“再等下去,末班公交也赶不上。你应该不会和南葵同坐一辆车回去吧?”他提醒她。
“你可以不要碰我吗?”惠黎开口道。她因噩梦还没平复的心,被他突然覆上来的温暖手掌再次撩乱,就像是从冰里凿出,再被扔进沸水一样。
应墨酥站直了身体,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说道:“你以后尽可能地,离南葵远一些。”
听到这句话,惠黎的心才恢复以往的平静。果不其然,他每次都会把真正想说的话放在最后,给身处幻觉中的人一记爆栗。
说完,应墨酥将书包甩到肩头,走向门外。身后,传来惠黎起床的簌簌声响。他回头看去,短发的惠黎正面无表情地低头穿鞋,细长的脖颈稍稍前倾,连结着瘦弱的身体,这单薄的样子像是能被风一吹就倒。
“我理解你护花的心情。”惠黎幽幽开口,“但也请你们能够尊重别人。”
“尊重?”他眯起眼睛。
“尊重别人的无奈。”她系好鞋带。
“尊重合理的存在。”她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
“尊重他人的权利,包括自由等等。”她喝下一口桌边的凉水,向门外走去。
“尊重,懂么?”经过愣在原地的应墨酥时,她停了下来,第一次近距离地迎上他的视线,充满挑衅意味地说,“小学的思想品德课和高一的政治课都有教过。如果你忘记了,我可以借课本给你温习。”
说完,她先一步离开这间医务室。
虽然夏天早在八月立秋时就告别了,但它盛大的能量依然在秋天残存,就像惠黎临走前给他的那记眼神,不能用凌厉来形容,但那眼神的力量,就是能够长久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似笑非笑的倔强,挥之不去。
他心想,娇生惯养衣食无忧的沈南葵,这次真是遇到了一个不可战胜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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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程落英雄救美的故事,被传播成不同的版本,迅速扩散着。
掐指一算,按照常理排序,那个第一时间冲到她身边的人,他都排不到前十。论礼数,把球直接踢到她身上的应墨酥首当其冲,论远近,离她身边最近的男生应该有很好的救人觉悟,论情愫,那些为她扯嗓子加油的同班小男生肯定会争先恐后。
但是,在自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把轻薄如纸片的女孩轻而易举地抱起时,常理被打破了。
更要命的是,嗅觉一向灵敏如狗的林千野,不放过任何一丝推理的线索,追根溯源,想起了第一天的绯闻女主角,和昨天竟是同一个人。
“程落,你动真格的啊,怪不得那么积极。”
神经大条的男生像往常一样没调性,像往常一样开着无边无际的玩笑,像往常一样做出揶揄的肢体动作。
这些以前能够全盘被他消化的事情,此刻却如同一根根干柴,被丢进了胸腔的火苗里,迅速地蹿升到喉咙。
粗话刚到嘴边,碰上了来自沈南葵阴郁怨怼的目光,被生生咽了回去。一切说不出口的愤懑,化为手掌拍在课桌上的一声巨响。
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在众人不知所措的石化中,程落踢开凳子,冷冷地抛出一句:“笑够了就可以闭嘴了,到此为止。”
如果说有什么能比当下流传的绯闻更具价值去传播的话,那就是程落本人应对绯闻的态度,和平常吊儿郎当的态度截然不同,从未见过他有如此难以接近的时刻。
主人公带着情绪离开了座位,留下应墨酥一脸冷漠地应对众人惴惴不安的追问:“他是怎么了?”
“注意分寸。”从牙缝里挤出的难能可贵的几个字,听起来能够将刚刚被吓得冻结的心,一榔头敲碎。
相比起难得生气的程落,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应墨酥是更危险的存在。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惠黎这个名字。”一直沉默的沈南葵,同样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提出警告。
流年不利,无意间一下子得罪了三个人。林千野在心里暗骂了句“邪门”,狼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