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阑珊至》第十七章 在目光所不及的地方 免费试读
“《烟火》。”
“……有幸得以在那个略有失意的夜晚,独自观赏了一场不为自己绽放的烟火。烟花的**如信号一般拖着尖啸的尾音冲上高空,以此为轴心,四散出弧形的流线,在末端竭尽所能释放发光的能量。如此一层包裹着一层盛放,你以为那是生生不息,却又在转瞬即逝。美得毫不犹豫,美得不遗余力,这是烟火的品格。相形之下,我这自怨自艾的观赏者,还是差远了啊。”
应墨酥文章读罢,教室里仍然鸦雀无声。连陆晨曦都没有回过神来,及时去打破这短暂的沉寂。
几秒钟后,陆续响起饱满的掌声。
“五秒钟。大家从听完到有所回应,有耗时五秒的回味,这便是好文章的魅力。相信你们都有所收获,作文我不点评了,介绍一下作者,大家应该都不陌生,是高一年级的惠黎同学。”
陆晨曦讲话的当下,朗读者正以悠哉的步伐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男生坐下的时候用笔戳了戳前面趴在桌上的南葵。南葵换了一个姿势继续趴着,不为所动。
应墨酥写了张纸条,揉成一团,精准地扔到南葵的臂弯里。
南葵不情不愿地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别闹情绪,老师在盯你。”
她拿起笔,在那句话下面接上一句,头也不转地回扔过来,砸到程落的头上。
程落还没回过神,那纸条已经被应墨酥眼疾手快地抢过来,展开一看,是她传来的深深的怨念:你就不能拒绝读她的文章么!每一个字我都觉得作呕!
程落也加入了纸条传递游戏,散漫地在纸上写上:你们夫妇闹别扭,不要殃及池鱼好不好?
应墨酥看着这字,冷哼一声,飞也似的写道:去你的!
要不是正好下课铃声响起,陆晨曦凶煞的反光镜片怕是要当着全体学生的面,戳穿南葵的身体。
课间,南葵终于幽怨地转过身来,说道:“她们母女俩把沈长生的魂完全勾走了,对我越来越凶。毕业之后,我要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沈长生是谁?”程落凑上来问。
“她爸。”应墨酥不耐烦地打发程落,对着南葵说,“以你现在的成绩,能飞到哪里去?”
“哈哈,应墨酥不愧是真相帝!”程落没心没肺地笑着,“南葵,你现在戾气太重了,没以前半点可爱。”
南葵怒目,狠狠地瞪着他:“谁要在你面前可爱?****,你还是管好自己吧!隔壁班,隔壁隔壁班,三天两头找我帮忙给你送情书。”
“那是我魅力无限啊!”程落毫不谦虚地说。
“论才华样貌,应墨酥样样在你之上,人家怎么没那么多幺蛾子围着?”
“天呐,这么***地夸你老公。”程落揶揄道,“有你这个大醋坛子在,谁敢招惹应墨酥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原本在讨论未来的正经话题,完全被带偏了。
应墨酥退出,单手撑起下巴,一只手转动着钢笔,默默偏头看向窗外。
远处,连接着高一年级的走廊上,出现了捧着一摞书,看不清楚脸的女孩子。
惠黎是陆晨曦的语文课代表,每天上午第二节课的课间,她要捧着一摞作业本,穿过高三年级的教室,去往走廊尽头陆晨曦的办公室。
那是一条必经之路,也是惠黎走得最煎熬的一条路。那条路上,有高三A班的教室,而且窗户边坐着的,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两个人。
每一次她经过的时候,便故意将书本抬高,遮住自己的正脸,也有因此险些撞到别人的时候。虽然遮住了脸,耳朵却顾及不到,经常能够听到沈南葵发出的银铃般的笑声。可是惠黎并不能把这笑声,与她见惯的那副充满鄙夷和厌弃的嘴脸搭在一起。虽然是发自肺腑的愉悦笑声,在她听来,却很刺耳。
被这样的笑声分了神,惠黎和前面突然从拐角处冲出的学生撞了个满怀,作业本散落一地。
在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之前,她立刻蹲下身,将夹在耳后的头发拨到前面,遮住了脸颊。
撞到她的学生连连说着“对不起”,帮她拾起作业本摞整齐。惠黎一言不发,重新捧起作业,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这孩子的头发好像长长了。”目睹了全过程的程落突然说。
“哪个孩子?”南葵不解地问,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惠黎的背影。
“你观察倒是细致入微。”应墨酥罕见地调侃程落一句,面对南葵淡淡地说,“没什么。”
日复一日,惠黎就这样尽可能地遮掩住自己,从秋天走到冬天,从冬天走入春天。春天新芽一绽,新学期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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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黎再次轰动年级,是和高三的程落共同斩获全国英文演讲比赛冠亚军之后。
没有胜负欲,却总因为本身的出色,而不得不担负起维护集体荣誉的责任,然后引来过多的视线,这就是惠黎偶尔会苦恼的事情。她发现在集中的注目之下,自己的心仍然没有足够的定力,混入了浮躁的沙砾。
唯有去人更少的地方,看更多的书,或是十足地忙碌起来,才能安抚她飘摇不定的灵魂。
有的人,逃离指日可待。比如沈南葵。她最近格外用功地学习英语,为了能够在毕业后顺利出国留学。连半年没有出入沈家的应墨酥,都在周末前来辅导她的英语。
惠黎那阵子忙于排练学校组织的大型文体活动,几乎每个周末的上午都会出门,完美地与应墨酥抵达的时间错开。
唯有一次,排练临时取消,惠黎难得睡了一次回笼觉。醒来时,时间将近十点。她穿着居家服,去楼下厨房找点面包薄片垫饥。没想到,和刚到门口的应墨酥四目相对。
处于惺忪状态的惠黎,头上还翘着几根捋不平的头发,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好似氤氲着雾气。
应墨酥在门口愣住几秒,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个时间点她还在家,不过立刻恢复正常的状态,走进来象征性地和她打了一声招呼,向楼上的书房走去。
惠黎知道此刻的自己看上去,应该像个傻子,偏又被讨厌的人看到,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午吃饭,母亲说:“难得大家都在,能聚在一起吃顿热闹的饭。”
沈长生给惠黎夹了一只鸡腿,被母亲用眼神无言地斥责,这样的举动,只会让南葵更加嫉恨惠黎。
然而那只鸡腿已经落在碗里,收不回去,母亲只好立刻说话岔开他们的注意力:“墨酥,我很少见到你这样优秀的孩子,不仅自己成绩好,还乐于助人。”
应墨酥老成地回道:“谈不上,习惯帮南葵补课了。”
南葵悄悄给了他一记白眼。
“而且,”应墨酥目光转向埋头吃饭的惠黎,“阿姨,您的女儿也很优秀,前阵子在全国英文演讲大赛上获得亚军,绝对青出于蓝。”
“是吗?”母亲惊讶地看着惠黎,问她,“这么值得高兴的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都没见你带奖状奖杯之类的回来?”
惠黎没有说话。
“大概她觉得,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吧。”应墨酥这句话,倒是真正说到惠黎心坎里去了。
惠黎不自觉地抬起头看他一眼,对方正夹住另一只鸡腿,放入南葵的碗里。
吃完饭,惠黎留在厨房帮母亲收拾碗筷,动作很利落,以前只有母女俩生活的时候,这就是日常做的事情。
“小黎,学业的事情,我很少管你。”母亲洗碗的时候开口说,“可是如今你拿个奖状,都要忌惮家里的人,照顾对方的情绪,倒让我不得不担心你。”
母亲说得很对,不把得奖的事情说出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不想去招惹那个动不动就会失去理智的沈南葵。
“南葵和墨酥都决定毕业后出国,那时候你就能自由地在家里呼吸。可是,我也见不得你现在憋屈,如果你有什么心里话,一定要和妈妈说。”
“我不憋屈,有时候像看戏一样,看过也就忘了。”惠黎若无其事地说
“你英文这么好,出国也一定没有问题的。今年暑假来不及了。明年暑假,我帮你在留学机构报名暑期游学,提前出去见见世面怎么样?”
“明年再说吧。”惠黎就是这样走一步是一步的慢性子。
水龙头被关上,惠黎听到楼梯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下午看书没能静心,她的耳边总回想起母亲说的那些话。自己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模样,确实要从现在开始规划了。如果出国的话,靠着母亲一个人的资金支持,应该没有问题。她自己也会努力在国外打工,赚取一些生活费。
可为什么要出国呢?为了出国而出国吗?还是单纯地想要逃离,逃离这个从小长到大的城市,割断和某些人的联系?
如果是这样,有没有比出国更好的办法?
她趴在桌上反反复复地想这些问题,脑袋渐渐迷糊,就这样睡着。
醒来时,院子里传出人们说话的声音。她站起身探向窗外,呼吸春天万物苏醒的气息,目光碰巧对上站在车旁的应墨酥。他身旁站着的沈南葵也顺着他的视线向这边瞧过来。
那样远的距离,看不清眼神,对视的时间也不过一秒钟,可是却让惠黎莫名地感到窒息。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睡前思考的问题。
看似淡泊,对不可理喻的人表现出不屑一顾,实际上,她的心比谁都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在她失控之前,必须逃离,逃到他们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