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珠玉记》第十四章 六月雨 免费试读
所谓高处不胜寒,尤其后宫专宠,定会受到侧目以及非议,才几日的工夫,有关我不过是个平民女子却极是擅长媚惑君心的谣言便在皇宫四下传了开来,不用想也知这是有人蓄意为之,我只作浑然不觉,一切起居仍旧,在宁漠面前更是丝毫未提起过。
这一日午后,因着天气闷热,我无心睡中觉,便一个人顺着后门走了出去,至出灵池畔但见莲叶接天,红荷映日,即使站在阳光下也觉得微有些凉意了,我伫步看了会儿正打算要走,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嬉笑,紧接着是一个清俐的声音:“前面的人站住。”
从来后妃为了落个端庄识礼的美名,即使装也得装得温文尔雅,是何人这样明目张胆的无礼?我心下纳罕于是转过了身,却猝然愣住。
面前女子一身鹅黄色宫装,容颜娇美,而站在她身边的,不是……不是顾君尧吗?
我一时慌乱无比,之前种种霎时涌入脑海,甚至忘记了如何强自镇定,而他也显然没想到会是我,眼神倏忽一跳,尔后慢慢转为平静,躬身道:“臣见过珍淑仪。”
我尚未说话,他身边的女子指着我道:“噢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我皇兄的那个新宠对吧?果然生得不错。”
话说的这样直白,且是当着他的面,我顿时又羞又臊,脸庞热辣辣的,真恨不得一头跳进这**里,却碍着礼仪不得不轻声道:“见过公主殿下。”
她点点头,又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颇为好奇地道:“听说你是从民间来的,乍进宫住的惯吗?”
我还未回答,她却又转身对着顾君尧说:“你说这天底下的女子个个都争破了头往皇宫里挤,这皇宫究竟有哪里好,依我说就是个笼子,哪有外面自由自在的舒服,真搞不懂她们是怎么想的,荣华富贵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一番话简直字字句句似针扎入我的心里,我死死咬住嘴唇不吭声,只听顾君尧轻声道:“公主不是还要去贤妃处吗?可以走了。”
宁云抬头冲他俏皮一笑:“你陪我一块儿去。”
两人说着从身侧走过,我再也忍不得,抬脚便往前走,一面走一面眼泪落了下来。
宁云公主与我素未谋面,那番话自然不是针对我,只是客观地评价我当下的这个身份,可偏偏说的极有道理,或许在所有的人看来,成为皇帝的女人不外乎是为了荣华富贵和权利地位,我可以无视所有人的看法,可是顾君尧,他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我愈想愈觉难受,又怕被人瞧见,只得沿着一条僻静的道路走,彼时天色已转晦暗,似是要下雨的光景,待走到头却发现完全是个陌生之地,一方宫门深深,未题扁额,可干净整洁也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正疑惑间只听“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几乎就是在同时,旁边飞快地伸出一双手将我拉到了暗处。
我一回头正对上那张熟悉的脸庞,顿时讶异不已:“你跟着我?”
“你知不知道你适才差点闯了大祸?”他的口气隐隐透着严厉。
我就觉得此地非同寻常,如今听他这样说便猜道:“这里莫非是冷宫?”
他摇摇头:“不是冷宫,是禁宫,里面的人都是绝顶高手,无谕擅入者,不管是何人等,杀无赦。”
我也摇摇头:“我没打算进去。”
“那也要万分小心,这是皇宫。”
他说到此处才惊觉还拽着我的胳膊,忙一把松开,我垂了头默默无语,他顿了片刻道:“你还好吗?”
我情愿他还用刚才那般严厉的口气,也不要此刻这种挑明身份之后的疏离,因为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回答,三千宠爱集于一身,能不好么?可若说真的不好,又是哪里不好?
“轰隆!”
正在此时一道惊雷划过天际,吓的我身上一个哆嗦,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哗啦啦落了下来,他微微仰望了一眼:“虽说此地不宜久留,可看这雨势,只得等停了再走吧。”
“不行。”我平静地看着他,“若无淋雨岂不惹人生疑?况我出来时间长了,他们肯定四处找我。”
“可是……”
他还欲再说什么我低声道:“今时不同往日……”
“那你多保重,万事小心。”他终于明白,良久说了这一句。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也一样。”
“还有一件事,进宫之前你住过的小春巷,那日有一个自称六丫头的过去指着名字寻你,我略问了些她的来历,竟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所以我的意思是安排她进宫做你的宫女,你觉得如何?”
我想了想:“若她愿意自是再好不过了,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在京城晃荡终究不是个事儿,反正我才初入宫,身边的人也不是很多。”
愈说声音愈低,心中有种无言的羞愧,到最后头也垂了下去。
他仿佛没听出来:“那就行,不日我便会安排她进宫。”
“好。”
我应了一声抬脚往前走,雨势依旧,感觉到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望着我的背影,心中不由略顿了一顿,尔后独自走入茫茫大雨中。
半夏她们果然在找我,一见这等状况都惊慌的了不得,回到乐云宫又是预备沐浴又是准备姜汤的,我茫茫然任她们摆布,只是身体才泡进浴桶里,那眼泪早已跟着流了出来,片刻后索性捂住脸大哭,心底某处丝丝作痛,只是不能说出来,也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两日后,六丫头进了宫。
果然像俗语说的“人靠衣装马靠鞍”,梳洗之后的她皮肤白净,两只眼睛水灵灵的,一身翠烟色宫装,身形也很是窈窕,面对众人的打量丝毫不露怯,半夏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扬起眼睛瞧了瞧众人,尔后毫不客气地答道:“六丫头!”
半夏闻言眉头一皱,宫人中已经有几个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抿嘴笑道:“这个名字在宫中可叫不得。”
她偏着头看我:“那叫啥?”
正值院中栀子初开,一朵朵洁白的花儿散发着幽幽香气,满院皆闻,我微笑道:“就叫初花吧。”
初花初次进宫,一切礼仪规矩皆不懂,再加上其性又天真烂漫,半夏很是费了番心血教导,却依旧被她惹的啼笑皆非,这一****午睡醒来,她边为我更衣边道:“淑仪以后出去尽量少带着初花吧,淘气不说,没的给您惹祸。”
我摇头道:“既然已经进宫了,那就要让她知道必须遵守宫规,若为了怕惹麻烦而一味由着以前的性子才是害她呢,只怕日后会闯出大麻烦也未可知,你放心,我既然带她出去,那就心中有数。”
半夏点点头:“这倒是有理,只不过那丫头扑腾着呢,况且手上有些工夫,这才几日的工夫,咱这些宫人没有一个不怕着她的。”
我正欲说话,忽听杏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淑仪不好了,初花在仪门外和羽林军杠起来了!”
半夏也不待我说话便急道:“怎么跑到那里去了?你怎么不拦着她?”
杏儿低着头道:“她自己说要出去溜溜食,不让人跟着的。”
“都别急,我瞧瞧去。”边说边站起身往外走。
正午的阳光炽热耀眼,仪门外早围了一圈的人,我一走过去那些看热闹的立即退开了三步,眼前的景况是初花正与一个身穿胄甲的男人保持着交战的姿势,纹丝不动,再细瞧一眼,原来是两人手中同时握了一把玄青色的剑,我大约猜到了是何原因,便扬声道:“初花,不得无礼。”
她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明白其中原因,原来两人看似不相上下,实际情况却是初花完全被他扼制住了,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得。
那身穿胄甲的年轻人满脸倔傲,半夏在我身后低声道:“他是羽林中郎将,楚昭。”
眼下这里是羽林军的地盘,宫女无论是擅闯还是误闯都属自身之罪,我正预备说几句好话时猛听前方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淑妃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