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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我得知,沈洪和柳雨湘可以及时赶来救我,都是冰儿丫鬟宝宝的功劳。冰儿远行,宝宝暂时被调去服侍老夫人,见我出事,她偷偷跑去把事情报告给柳雨湘。柳雨湘正心急无计,宝宝便向她献出这个计策。宝宝比明月欣儿大不了几个月,做起事来却十分稳妥有心,很得冰儿真传。正好沈洪当时精神不错,神志清醒,柳雨湘和他一商议,他便应承下来。
虽然我嫁入沈家是逼于无奈,但是若被沈家赶出去,就会被人嘲笑一辈子。况且我爹的身体,本来就受不了深牢大狱的苦楚。因此,我对柳雨湘、沈洪充满感激,对宝宝和明月欣儿也另眼相看。至于那个清芬丫头,我是不敢要了。就寻了个借口,远远把她打发出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腊月二十四。在潍县,流传着“官三民四船家五”的说法,在平民百姓的心中,腊月二十四就是小年。这天要举行“祭灶”仪式。沈家的灶间早已设置好新的灶王爷神位,神位的两边贴上新墨未干的对子,上书: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以保佑全家老少平安。
这一切都做妥善后,就是祭拜灶神。丫鬟们把年糕、饺子、糍粑、汤圆、荷包蛋、大肉九、全鱼、美酒、福橘、苹果、花生、瓜子、糖果、香茗等各式各样的菜式和糕点摆在神位前的案上,沈福、沈齐就在庆叔的带领下开始拜祭。因为民间一直流传着“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说法,所以沈家的女人都不能参与祭灶神,不过却可以远远地看着。老夫人带着一众女眷,远远地看着。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似乎所有的不快和戾气都化解在祥和之中。
黄昏时分,又举行了送灶神的礼仪。沈家的老老少少都挤在灶房里,摆上桌子,向设在灶壁神龛中的灶王爷敬香,并供上用饴糖和面做成的糖瓜,然后将竹篾扎成的纸马和喂牲口的草料连同供奉了一年的旧的灶神画像一起烧掉。烧掉神像之前,老管家庆叔还特意取蜜糖涂在灶王爷的嘴边,边涂边说:“好话一箩筐,不好话没有。”据说这么做是为了让灶王爷升天后,在玉帝面前,只说好话,不说坏话。一切都做完后,由沈福、沈齐一起把簇新簇新的灶王爷的新挂画重新贴到神位上去。
一切举行完毕后,一家人就可以围坐在一起吃热气腾腾的饺子和美味的菜肴。下人们也可以吃到与主子同样的饭菜,还可以拿到一份可观的分红。大家围拢在一起,说说笑笑。老夫人说道:“从今个儿起,可就大忙了。腊月二十五‘照酒坊’(绑缚火炬的长竿立在酒坊正门前,用火焰来占卜新年,火焰旺则预兆来年生意兴隆),二十六杀猪割年肉,二十七宰鸡赶大集......”
“我知道我知道,***明月欣儿抢着说道:“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老夫人年年都念叨的,我都会背啦。”她上次挨打,伤的不轻,还好只是皮肉之伤,现如今好的差不多了,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还好,老夫人只是笑了笑,调侃道:“还是明月欣儿这小丫头机灵。”并没有和她计较。明月欣儿却忘乎所以起来,开始跟每个人说道;“听到没?老夫人说的,就我最机灵......***鸟雀儿一般,嘁嘁喳喳叫个不停。宝宝伸手扯了她一把,叫她不要因为得意忘形,乐极生悲,她却大叫起来:“宝宝,你拉我做什么?满手的油腻,把我的新衣服都弄脏了。”弄得宝宝一脸尴尬,合屋子的人一起笑了起来。
以前在家里,因为是小门小户的,又只有我跟爹两个人,过年的时候都很简单。一般是年夜饭吃顿饺子,第二日到邻居家拜拜年就是了。到沈家后,虽然年节这么隆重,花样又多,但许是天性凉薄的缘故吧,我始终兴奋不起来。冰儿明天才能赶得回来,沈洪的病情时好时坏,总体却又加重了些,柳雨湘要照顾他,不能出来。我一个人孤孤落落的,也没什么意思。我有时候真为柳雨湘觉得难受,也为沈洪难受。沈洪那样的活着,受那样多的苦楚,累柳雨湘也受那么多的苦楚,有时候想想,他真不如死了好,可以一了百了。可是反过来,我也明白,沈洪于我,虽然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丈夫,于柳雨湘,却是她人生和信念的全部。单从柳雨湘注视沈洪时候,眼角眉梢儿的情意,就可以知道了。
老夫人的情绪甚好,不停地同几个老家人说说笑笑。忽然间,她瞅到了我,说道:“九容,湘儿仍在侍奉洪儿么?这大过年的,也够难为她的了。”
菊妈乘机凑上前来,说道:“老夫人,不如你带着我们一起去看看大公子和少奶奶,可好?一来让大少奶奶知道,老夫人对她的关怀之情。二来,这大过年的,每人身上都沾惹了喜气,到大公子房子里一冲,里面遍布喜气和福气,说不准大公子的病就这么好了呢。”
自从上次家传宝的事件后,菊妈一度很不得老夫人如以前一般待见,她的气焰自然而然就矮了七分。这段日子,她见老夫人对柳雨湘十分看顾,就一反过去和柳雨湘为敌的态度,竭尽全力讨好于她。
菊妈的话,显然正说到老夫人心坎上。她笑道:“那就依菊妈的意思吧。”菊妈忙不迭当地伸出手来扶她,她笑笑,也就依了,菊妈的面上不禁露出几分得色来。
一大群男男女女在老夫人的带领下,以十分隆重的姿态走向沈洪的卧房。走到卧房不远处,我说道:“老夫人,相公的身体不大好,适宜静养,你看......”
老夫人笑道:“就由菊妈和九容扶着我,带着福儿和齐儿小两口一起进来吧,旁人都在这里候着,不许大声喧哗。”诸人忙应着。
推开沈洪的房门进去,里面静悄悄的,不知什么缘故,柳雨湘并不在。沈洪的神智十分混乱,他瞪着一双深深馅下去的大眼睛,盯着房顶看。老夫人喊了他几声,他并没有应答。梅娆非冷着脸子,沈福则手足无措的站着,嘴里一直滴流咕噜地说着“保佑我别沾染晦气,赌钱不要输,保佑保佑.......***,幸亏他的声音十分低,没有被老夫人听到。岑溪弦很戏剧性地哭着,边哭边拿帕子粘了口水抹到眼角,做出很悲伤的样子。
沈齐则坐到沈洪床前,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眼里怔怔流下泪来,哽咽道:“大哥,你一定要好起来。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笨,是你教我识字,从来不嫌弃我;我被人欺负,都是你为我出头。记得有一回,我被外面的孩子欺负,你跟他们打了一架,打的浑身是伤;以前的时候,我每回犯了错,都是你帮我承担责任......大哥,你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最坚强强大的。我一直不忍心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所以一直不忍心来看你。大哥,你一定要好起来,很快的好起来,再跟弟弟一起哭一起笑,带着弟弟为我们沈家出力。大哥......”沈齐说道最后,泣不成声,几乎说不下去了。老夫人闻言,也抽噎起来,众人只好陪着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