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炉记》第九章 喜讯 免费试读
回到家,宋娘子去卧房挽了那只盖青布的篮子,对慈心交代一句:“娘出去办点事,你和爹爹好好在家玩啊。”便出门了。
慈心缠着宋懋睿在院子泥地里学了几个简单的字后,便有点困乏,回屋倒头就睡,连宋娘子什么时候返家都不知。晚饭也是迷迷糊糊就着宋娘子的手吃了几口,然后又被洗洗干净,塞回被窝了。
夜深人静,只有天空一轮皎月,悄悄窥视那些还在窃窃私语的人儿。
“睿哥,你说怎就那么巧了,今儿个我去镇上寻孙稳婆,才得知年前她那远在青州的大儿,把她老俩口接去享福了。亏得我还思量了一路该怎么和她交待才妥当呢。”
“这是天意啊!老天也明了心儿注定是咱俩的亲闺女!你看,静月仙姑她们为什么早不远游,晚不远游,偏挑这时候远游?”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林先生家的不肯收咱们的东西,说君子一诺重千金,答应咱们的事,便断不会乱说话。赵家的也一般意思。”
“最近你要少出门,在家看着心儿,为免出意外。”
“我省得,……”一阵长长的静默后,女声又起:“睿哥,我这心怎的一直定不下来?”
“睡罢,莫慌,该是咱的便定是咱的。”
翌日,从昨天下午便困觉一直到今天早上才起身的慈心,端得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而忧心忡忡的宋娘子则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伺候慈心起床。慈心抬手抚了抚娘亲眼下的青色部分,心疼道:“娘,您怎的了?这都青了!”
宋娘子闻言笑了,一边给慈心穿戴,一边安抚道:“没事,昨晚有个大蚊子,一直逮不着,故娘睡得不太好。今晚一定要多熏些艾草才行。”
慈心这刻始有些恼了那些来寻自己的人。不管是敌是友,原本的小婴孩在娘胎里就被下了毒,出生后又被喂了假死药,无论其亲生爹娘是否是“事非得已”,原本的正主已经被害死了。现在是慈心这一缕孤魂占据了这具身板,又何苦来寻她,让她的爹娘如此徨徨!
打那以后,慈心被拘得死死的。宋娘子几乎寸步不离地盯着她:上山打羊草带着她,出门打酱油带着她,到隔壁家借个筛子带着她……就连跟虎子兄妹上山玩耍,宋娘子也要跟着。弄得虎子老跟慈心叨咕:“你娘可真清闲啊,她在一旁盯着,我都逮不到鱼了!”
如此风声鹤唳地过了四个月,夏去秋来,方娘子的小闺女方晓晓都满月了。这些日子一直没有什么生人上门探寻,赵家、林家那边也没有动静,镇上也如平常般无波无澜,让慈心都恍惚了,差点怀疑那次在山上碰到的人物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不过宋氏夫妇对这种现状满意十分,也从不质疑慈心那天的那番话。随着日子的流逝,宋娘子脸上的笑容回来了,夜不能寐的状况没有了,宋懋睿放工回家的第一句话也从“今天怎样?”变成了往常的一般闲聊,看得出,慈心爹娘悬置半空的心开始慢慢落回肚子里。
与此同时,慈心识字大业也在紧锣密鼓进行着。现在她已经背到了《千字文》第三章“上和下睦,夫唱妇随”句。宋懋睿刚开始教女儿时还自信满满,但很快便被慈心的“十万个为什么”炮轰得体无完肤。举个例子:
宋懋睿念:“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慈心跟着念:“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宋懋睿刚想继续下一句,慈心打断:“爹,这句什么意思?”
宋懋睿答:“云升腾到天空生成雨,露水在温度低的时候便结为霜。”宋懋睿心里自豪:看,我解释得多透澈。
慈心又问:“为什么云升到天空便生成雨?为什么露水在温度低的时候就结为霜?”慈心坏笑:嘿嘿,看我不问倒你!
宋懋睿纠结:怎办?答或不答?胡乱答或坦诚答?胡乱答怎答?坦诚答又怎答?纠结了半天,此君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古人都这么说的。以后你进学堂再问夫子吧,现在别打岔,跟爹念即可。”慈心非常识相地闭嘴不问了。
至于写字,本来宋懋睿是想让慈心在纸上练习的,但慈心说自己刚学字,容易写错,浪费纸张,故在泥地上写写就行了。此番话语让宋氏夫妇越发疼爱自个儿早慧体贴的闺女。
日子便如这凉爽的秋风般,拂过人脸,又了无痕迹飘走。十月底,寒蝉瑟瑟时节,宋家终于等来了一个大喜讯:宋娘子有喜了!
未满三月的身孕是不能外传的,故而只有宋氏一家沉浸在这天大的喜悦中。宋懋睿自不必说了,慈心的兴高采烈却让宋娘子有点惊讶。她把慈心搂在怀里问:“心儿,你明了娘有喜的意思么?”
“我明白啊,娘有喜了,不就是肚子里有小弟弟了么?”慈心懊恼自己刚才怎么不装傻,一个三岁孩童是不该明了“有喜”的意味才对罢?我刚才高兴个什么劲啊!
“那,如果娘有了弟弟或妹妹,心儿不会不高兴?”宋娘子迟疑了一下,又问。
“娘,心儿为什么要不高兴?有了弟弟或妹妹,娘就不会喜欢心儿了么?”慈心皱了眉。
“噢,怎么会!心儿永远是娘的心肝宝贝!”宋娘子亲着慈心额头答。
“那心儿很高兴有弟弟或妹妹啊!这样便有人喊我姐姐了,像我喊虎妞姐姐一般!”慈心偎在娘亲香软的怀中,软软喃道。
宋懋睿听着母女俩一番对答,走过来,弯下腰,看着慈心墨晶一般的眼瞳,用很郑重的语气对她承诺道:“不管以后有多少个弟弟或妹妹,心儿永远是爹娘最宝贝的女儿。”
慈心看着自己在爹爹眼里的倒影,只嘻嘻一笑,就把脸埋入娘的怀里。慈心虽是付孩童身躯,内里却是个成年灵魂。虽然很享受宋氏夫妇对自己的关怀和宠溺,她却从没生出独占的心思。
尤其经过最近几个月的寻人风波,慈心为宋氏夫妇将有一个真正的亲生孩儿,感到由衷的高兴。毕竟自己是拣来的,身世不明,万一哪天真被认回去,或遭了不测,若宋氏夫妇有自己亲生孩儿,痛苦该不会那么大吧?慈心如是想。
从得知宋娘子有喜后,宋娘子的一切体力劳动就被禁止了。羊草或是由宋懋睿提前打好,或是由虎子兄妹来的路上顺便给捎带上;衣服都是宋懋睿放工后洗,有时宋娘子白日洗了,等宋郎君回来肯定遭一顿好说。连饭也是宋郎君做!宋娘子只允许做些针线活。
慈心觉得自个娘亲在这时代,能嫁给这么疼老婆、任劳任怨的稀世少有男人,真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如此小心翼翼地熬过十个月,乾德十四年,宋家男丁宋慈轩呱呱**了,巧合的是,他的生辰也是五月初十,与慈心相差整四岁!
宋慈轩出生后,宋娘子才真正体会到拉扯大一个孩子有多么的不易!刚换上的尿片,还没等捂热,马上就湿了;白天呼呼睡大觉,晚上可劲练嗓子,怎么哄都不行;容易得些小病:比如吃什么吐什么,浑身起红疹子等等……两名成人加一名幼童被新来的小家伙儿折腾得人仰马翻。
慈心多次听到宋娘子跟自家夫君嘀咕:“睿哥,你说,当初带心儿的时候多省事啊,每次要尿要拉,都会有点反应,吃啥都不挑,白天玩耍,晚上睡觉,还从不得病……这个浑小子,怎么就不能学学他姐呢?!”慈心翻白眼:若他和我一样表现良好,保准也是个穿来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