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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咚!”
五更已过,天空早已显了鱼肚白。西市中又响起了一阵阵诡异的更声。
西市是邺城平民百姓聚集的早市,人们早已开始忙忙碌碌的一天。
怪异的更声吸引了众人的关注,聚集街道上的小商贩们,早餐铺子里食用早点的人们,交头接耳着。
“这一声长,六声短的更声是啥意思?”
“难不成有六更?”
“李嫂子,你说什么胡话!哪有更夫打六更?”
“难不成是谁家走水了?”
“谁家走水了?”
“李嫂子家走水了?”
“啊!李嫂子家走水啦!”
“走水啦!大家快去救火啊!”
......
猪肉林家的看着刘麻子跟打了鸡血一样敲着怪异的更声走街串巷,不由觉得奇怪,便叫住了他。
“刘麻子,你作死啊!那有打六更的更夫!你在招魂呐?”
刘麻子是邺城西市的更夫,掌握着每日西市各家各户的最新消息。
只见他因过急的奔跑,早已是满头大汗,大如圆盘的脸上尽现激动之色,脸上的小麻子正兴奋的雀跃起来,面部表情十分精彩。
“皇帝下罪己诏啦,就贴在皇城内外十二道城门墙上,林嫂子赶紧的去看罢!去晚了就看不到诏书的边角了!”
闻言猪肉林家的便嗖的起身,朝离她家铺子最近的延平门奔去。
“咚——咚,咚,咚,咚,咚!”
今日整个邺城的更夫都敲起了一长六短的更声,奔走相告。
“皇帝下罪己诏啦,正贴于皇城内外九道城门墙上,赶紧的去看罢!”
刚下早朝的文武百官也是被这邺城清晨鸡飞狗跳的动静着实吓了一大跳。皇帝是何时发了罪己诏?他们怎么不知道?
刚刚早朝时他们又联名劝谏圣上赶紧下罪己诏以平天怒众怨。圣上大怒,拂袖而去。
难不成在今日早朝之前,圣上早已命人将罪己诏贴于邺城内外各城门之上了?
待百官纷纷聚集道皇城内的城门看清皇榜上的诏书的落款时,心中不禁暗骂那以讹传讹之人。这哪里是皇帝的罪己诏,明明是妙仪长公主所作的罪己书。
只见诏书上书道:
罪己书
东郡春患,流匪祸于世,吾父日夜忧心,形容枯槁,欲上罪己诏以消天怒。吾闻之,深感不孝,遂作此文,深陈过往之罪。
吾生之时,身患恶疾,不善言语,虽帝后日夜心忧,亦不曾照拂假他人之手;入学之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受礼教,不喜诗书;
年少无知之时,逐教养执事于住所,帝师于皇宫之外。坊间流言四起,长辈夜夜垂泪于宫中。未曾感念父母恩德,此罪一也。
北疆鞑靼乘人之危,先皇武帝末年病重,占丽水,夺涿鹿。自建元二年,北翟蛮夷踏破含山关,大梁儿郎荡北军苦战九年,得小胜而回,涿鹿至今未归。
吾之父皇,心忧甚之,夜夜掌灯至天明。吾身幼,不识朝政,妄加言之;吾父不弃余愚钝,徐徐说之。为臣子者,不分君忧,此罪一也。
吾初始于世,天显异象,紫薇兴盛,太白昼现。恐东郡祸事起于吾身,惩戒吾幼稚无知,碌碌无所为也;天降怒于大梁,吾父欲代余受之,设祭于天坛;吾只顾自身之玩乐,不察高堂之忧,此罪一也。
吾罪之深,罄竹难书,心感愧之。布告遐迩,咸使闻之。
大梁妙仪长公主陈沁瑶谨上。
当百官阅过妙仪长公主的罪己书后,心中顿时又泛起了五味杂陈。
当日御书房内皇帝与长公主议论荡北军得胜后应当班师回朝还是乘胜追击之事,长公主字字珠玑的那几声质问仿佛历历在目。长公主虽不谙国事,却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今日这罪己书亦是字字诛心,长公主年仅十二岁却将国难揽与一身,可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乃大梁未来储君的风范也!
画面再转到东,南,西,北,皇城外八道城门之外的景象。
不少文人士子读过妙仪长公主的罪己书后,都不觉的泪湿沾满襟。
那些游学之子,在深省未能在父母跟前尽孝之余,不由赞叹长公主并非不学无才之人,反而是忠孝两全,文采斐然的奇女子。
这些文人学子们自发的给围绕在城门口目不识丁的邺城百姓们吟诵,解释了这封罪己书后。
老百姓亦是感念于长公主的勇气与担当,也感动于长公主的至纯至孝,皆是泣不成声。
至此文人墨客奋笔疾书的赞扬与老百姓们口口相传,大梁上下都知道了妙仪长公主因天灾人祸在万民面前忏悔,张贴罪己书在皇都邺城内外十二道城门之上。
妙仪长公主至纯至孝,敢于担当,颇有武帝风骨之传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大梁。
御书房内
文帝今日在早朝时又遭到群臣劝谏下发罪己诏,气得拂袖而去,便匆匆下了朝。
回到御书房批阅奏章之时,却没有见到此时应在小隔间内读书的阿瑶,心中怒火更甚了。
心里不禁腹议道,这个阿瑶向来是极其跳脱之人,他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一个成日让他忧心的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朝堂上受气,下了朝面对这女儿亦是受气。
当他看见玉玺下压着的那张小字条时,已是气得火冒三丈。随他练字已有两年之久的阿瑶已经能写得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了,只是看着这字条上的文字,他只能想到女儿贱兮兮的笑容。
“父皇不必忧心,儿臣随皇叔视察东郡而去。还请父皇代为转告于母后与皇祖母。非常爱你的阿瑶~”
他当即将这字条给揉成一团,厉声唤道:“**生!!!”
御书房门口的**生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的推门走了进来。“奴才在!”
“陈沁瑶何时出的宫?可有暗卫在侧保护?”文帝没好气的问道。
她每次出宫他虽表面上不同意,但是她能偷溜出去他定会第一个知晓,却也从未阻拦过。
皇宫之中遍布暗卫,没有他的默许,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可他那傻子女儿却总以为每次出宫都是瞒住了他。
**生惊异于皇帝今日气得叫了长公主的大名,想来皇帝定是知道了长公主今日闯出来的祸事。
生怕祸及无辜的他陪着小心道:“回禀陛下,长公主于寅时三刻出的宫,此次出宫有赤羽卫的青冥在侧,陛下不必过于担心长公主的安全。只是......”
“只是什么?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说!”
文帝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的道。这女儿让他伤透了脑筋,这些宦官说话亦是磨磨蹭蹭,而这朝堂之上......真是诸事不顺!
“只是长公主出宫后做了些事,眼下整个邺城都已知晓。卯时两刻之时,长公主在皇城内外十二道城门口张贴了罪己书,便追着洧阳王离去的方向而去了。”
**生如豁出去了般如实交代了长公主的行踪和所作所为,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上了从皇城门口誊抄而来的长公主所作的罪己书。
他也不知长公主今日所做之事是福是祸,他只知道皇帝最近听到罪己诏这几个字就在濒临暴走的边缘徘徊,没准皇帝过一会就会派人把长公主给追回来。
虽然他也很喜欢长公主,但也只能在心里为她偷偷点个蜡了。
文帝隐忍着怒气接过了**生手里那封所谓的“罪己书”,这便是他连日来暴脾气的导火索。下发罪己诏?他何错之有?
他看着手中阿瑶所作之书,愈看表情愈发柔和,心中渐暖,眼中也不禁湿润。
这个阿瑶,他是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宠着怕宠歪了,对她恶语相向心疼的又是自己。
他的女儿才不是这罪己书上所述的不忠不孝之人,而是自小就十分贴心懂事,忠孝两全的的好孩子。
她日日待在御书房,想必早已知晓群臣劝谏他下罪己诏之事。她定是早已谋划好,代父写书,承担那无名之罪,成全他这个父皇不愿认错的私心。
此刻的她定是觉得不好意思,才随太弟去了东郡。
也罢,随她去罢。
去看看祖辈们打下的大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