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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徐晓伟亲自送行,徐彪胸口一热,连忙跑过去握住徐晓伟的手,说道:“政委,昨晚您睡得那么晚,才两个小时不到,又起来了,您太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徐晓伟双眼炯炯有神,丝毫看不出疲态。他没有正面回答徐彪的话,而是用力握紧了徐彪的手,说道:“顺利!安全!我们期待你们平安归来!”
车辆缓缓驶出自由港的大门,向着未知的任务地点开进了。
天色开始亮起来了,在车队行进的路上,陆续有利比里亚的民众开始起床、洗漱、做早饭。道路开始泥泞起来。由于下雨,雨水冲刷过的树木显得格外翠绿,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队员们从猛士越野车中抬眼望去,蒙罗维亚的群山中一片白色,云雾缭绕,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真是一个美丽的国家,如果不是战争,当地的民众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从蒙罗维亚到邦加的道路是一条柏油路,是中国政府援建的,被称为利比里亚“高速路”。但是从邦加开始,要转到一条崎岖的泥路上,这是通往洛法州的唯一道路。中午的时候,中国防暴队的车队就到达了邦加,开启了长达 10 个小时的“颠簸之旅”。
由于听说洛法州治安不好,队员们全副武装,即使在车上也丝毫不敢有放松的心态。沉重的头盔和防弹衣穿在身上,每次车子遇到水坑颠簸的时候,队员们都无比痛苦,因为头盔和防弹衣不断摩擦,让队员们头顶和后背出现了擦伤,有的甚至磨掉了一层皮;加上炎热的天气,身体大量排汗,汗水浸湿伤口,如刀割一般疼痛。但是队员们没有一个人吭声,与前方即将来临的战斗相比较,一点点皮外伤又算得了什么?
因为道路难行,车子开得并不快,这就引起了沿途路人的观看。很多骑着摩托车的当地民众在经过中国防暴队车队的时候,都纷纷吹口哨,还议论纷纷。一些人明显是激进分子。
车队在一路颠簸中来到了洛法州的首府沃因加马,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中国防暴队这次出来执行勤务,并非单兵作战,同行的还有来自芬兰的几名民事维和警察。他们早早地来到沃因加马,与中国防暴队进行简单的任务对接后,开始找旅馆住了进去。
而现在,中国防暴队正面临着两难的选择。从沃因加马到佛亚镇还有约60 公里的路途,到底是连夜前进,还是原地休息?
根据联利团的任务书,总警监西蒙•布雷切利先生将于明天早上9点钟准时到达佛亚镇,这就意味着中国防暴队至少要在 8 点钟之前到达目的地,提前一个小时对周边进行布控,确保西蒙•布雷切利先生乘坐的直升机能够顺利降落。如果连夜赶到目的地,时间上会充裕一些,但是在大雨滂沱的晚上,队员们将面临不能休息的处境,带过来的帐篷根本无法使用。一天的连续行车和夜不能寐,势必会影响战斗力。如果留在沃因加马,相对来说稍微好一些,起码能找到一些避雨的地方,保证队员们能够进行简单的休整,但是第二天必须很早起床。刚才与芬兰的民事维和警察对接的时候,王侣仁得知,警车在从沃因加马到佛亚镇的道路上行驶,会非常困难,短短的 60 公里路起码要行驶3个小时,加上路上可能会出现一些状况,意味着还要留有充裕的时间,这样算起来凌晨 4 点钟就得出发。
一边是连夜急行军,会减弱战斗力;一边是原地休整,早上要匆忙赶路。
这确实让王侣仁犯了难。他与徐彪连忙进行商量,最后两人得出一致结论:战斗力不能减,原地休整,第二天凌晨出发。
老天爷确实是个顽童,它一边下着滂沱大雨,让中国防暴队的行进变得非常困难,一边又顽皮地抛出一个糖果,让队员们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在经过一番找寻后,中国防暴队居然找到了一个中国人在利比里亚开办企业的仓库!
按说像沃因加马这个号称是洛法州首府的地方,应该没有什么中国人在这里经商,但是无所不能的中国人就像勤劳的蚂蚁一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能嗅到无限的商机。中国防暴队找到的这个仓库,是一名陈姓商人的。原来陈姓商人与人合伙承包了从沃因加马到塞拉利昂的公路修建项目,在沃因加马建成了一个仓库,供平时员工住宿和存放机械用。前几年埃博拉病毒肆虐的时候,他们停止了工程,仓库只留下了4名中国管理人员和一堆机器。陈姓商人非常爱国,他让员工在仓库的路边树起了一面国旗,所以当中国防暴队经过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地方。
沃因加马第一次来了中国的维和警察,让 4 名留守的中国员工欣喜若狂。
他们马上向陈姓商人报告了中国防暴队想借宿仓库的要求,得到了陈姓商人的首肯。陈姓商人在电话中指示员工,无条件提供一切食宿。
因为工程已经停工,留在仓库里的机器也不多,空荡荡的仓库正好满足了中国防暴队的住宿要求。进驻后,队员们迅速地开始安营扎寨,大家心里都异常欢喜,原以为要在荒山野岭中度过难熬的一晚,没想到居然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条件虽然简陋,但总算是在暴雨中有了一块栖身之地。
留守在仓库的 4 名中国员工第一次在沃因加马看到中国维和警察防暴队,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心情难以言表,激动得手足无措。一位大哥看到仓库有点漏雨,不顾天已入夜,马上抬出一把梯子到屋顶上修补;一位大姐四处找米张罗着要给队员们烧上一顿热饭,却被队员们礼貌地拒绝了;一位较为年轻的员工打开雨伞到仓库后面的菜地里收割种植的蔬菜,第二天队员们才发现,这是他们精心种植保存了快一个月的蔬菜存量,一夜之间全部无私奉献给了防暴队;还有一位身体强壮的小伙子忙前忙后,协助队员们从大卡车上卸载物资,一身雨水混合着一身汗水。
别说是中国的员工,防暴队同样引起了当地民众的注意。他们不顾瓢泼大雨,纷纷挤到仓库对面的几幢小房子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防暴队的一举一动。
当防暴队队员把物资从卡车上全部搬下来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了阵阵“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狂风大作和闪电四射,不到 5 分钟,仓库的屋顶上就“噼里啪啦”地响起了炒豆子般的声音,一场暴雨如约而至。队员们在凄风苦雨中惊魂未定:如果不是找到这么一个住所,如何熬得过这一夜风雨?
相比起仓库里惊魂未定的队员们,在外面持枪站岗的队员们更加紧张。仓库对面房子里的当地民众并不因为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而有散场的念头,反倒越来越多了。沃因加马晚上能用得起电的家庭不多,每天简单重复的乏味生活让他们感到晚上是如此孤单。正好中国防暴队来了后,他们有了看热闹的机会,所以有事没事的,都跑过来,挤在小房子里盯着中国防暴队的一举一动。小房子里也没亮灯,只有闪电划过天际,执勤的队员此时才能看到四周黑压压的一群人。倘若没有闪电,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手上这支警用手电筒。仓库外没有避雨的地方,防暴队队员穿着雨衣,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拿着枪支,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流入衣服里,浸湿了紧张而发白的手指,一天连续行车的疲劳也阻挡不了对黑暗中未知的恐惧。队员们深知,在民众中可能有一群“狼”,他们在黑夜中露出了锋利的牙齿,在这个枪支、毒品泛滥的城市,根本不知道对面有几支枪口在对着自己。
所幸在闪电中,对面的民众也看到了中国防暴队严阵以待。终于还是离开了房子,这一夜才平安度过。
凌晨4点的仓库,呼噜声此起彼伏。突然一阵清脆的闹钟响起后,仿佛大合唱一般,寂静的仓库内响起了各种旋律的手机闹铃声。前一秒还在梦中的防暴队队员,仿佛打了鸡血一样,蹦跳着从行军床上弹起来,迅速抓过床头的水杯,就着温水吃起了压缩饼干。5 分钟后,全部人员已经在门口整齐地集合完毕了。芬兰的民事警察来得比较准点,刚好看到了中国防暴队集合的片段,悄悄地伸出了大拇指。王侣仁指示,留下两名队员看守滞留在仓库里的物资,其余队员登车出发。
从沃因加马到佛亚镇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这种说法一点儿都不过分,驾驶员们觉得,要是防暴队的运兵车想掉个头,哪怕是技术再好的驾驶员都做不到,可想而知路是多么狭窄。暴雨过后的泥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颠簸中队员们仿佛又听到了头盔和防弹背心摩擦昨日伤口的声音。
不到半小时,前车停了下来。王侣仁用对讲机问前车发生什么情况,前车驾驶员裘磊沮丧地回答道:“前面发现一个水坑,初步估计深达一米五!”
王侣仁、徐彪赶紧下车上前查看。果然,一个深达一米五左右的大坑就横跨在路中间,像是一张咧开的大嘴,对着防暴队队员在嘲笑。
芬兰的民事警察非常勇猛,开着越野车就冲过去了。按道理,中国防暴队的越野车也没问题,但是,后面还有一辆运兵车,这个水坑怕是难过了。
“有没有办法?”王侣仁直截了当地问驾驶组组长李宗先。
李宗先二话不说,拿了一把工兵铲,简单量了一下水坑的深度和宽度,心里有了主意。“大家跟我来,挖沟,排水,填土。”随着李宗先的简单指令,除了周围警戒的队员外,所有人把枪往身后一甩,从车上拿下来铁锹、铲子等工具,一起发力。
李宗先不愧是经验丰富,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水坑的水就排干了,坑里也填满了泥土,运兵车稳稳地开过了这个大水坑。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水坑都能冲过去的,就在距离佛亚镇不到 10 公里的路段,中国防暴队再次遇到了困难,这次的水坑更大。
难道还用上次的办法?徐彪抬手看了看手表,不对,已经快 8 点了,时间就要来不及了。徐彪马上下令:“第一小组与王侣仁队长先期赶赴直升机停降点执行任务,我带领预备队在这里接应。”
得到指令后,第一组的队员马上蹚水过去,在王侣仁队长的带领下赶赴执勤点。
幸亏徐彪的指令下达得非常及时,就在中国防暴队队员刚刚对现场清理完毕,头顶上就传来一阵直升机的轰鸣声。
总警监西蒙•布雷切利先生来了。
英国人西蒙•布雷切利先生身上始终有一种英国人特有的绅士风度,上任后一直对中国防暴队彬彬有礼,青睐有加。下飞机后,他亲切地与每一名中国防暴队队员握手问候后,才在队员们的保护下驱车前往选举区。
就像防暴队获得的情报一样,佛亚镇的选区火药味十足,不同帮派的人员在选区现场吵成一团,指指点点,有的甚至比画出用枪瞄准射击的动作,现场气氛非常紧张。
中国防暴队队员们咬牙不出声,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一个不慎的声音或者动作,都有可能会引起一场混乱,或者说成为内战的导火索。所以,面对人群的挑衅,他们只是用威严的眼睛紧盯着对方,手指一直没有离开过扳机。
毕竟中国防暴队精良的武器和严整的队伍还是发挥了巨大的震慑作用,虽然人群议论纷纷,倒也不敢做过激的事情,直到一声尖叫从人群中响起,现场突然秩序大乱。
原来是一名当地的警察与一名男子发生了冲突,该男子被当地警察按倒在地上。
现场的人群像沸水一样闹腾起来,有过去推搡警察的,有对推搡警察的民众进行拦截的,更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民众振臂高呼的。中国防暴队队员按照事前制订的预案,迅速把西蒙•布雷切利先生包围起来,一边驱散人群,一边向外撤退。
就在这时,芬兰民事警察的组长向王侣仁队长下了个命令:“迅速制止骚乱。”
本来保护西蒙•布雷切利先生的压力就已经很大了,凭着防暴队十多名队员,如何制止得了现场数百人的骚乱呢?难道开枪?
由于在出发前,联利团明确,中国防暴队在此次任务中是与芬兰民事警察联合行动的,所以对于他们的指令,王侣仁也不能明确表示不执行。这就让他犯了难。制止吧,恐怕力有未逮,反而将矛头引向了自己;不制止吧,似乎又违抗了命令。这时王侣仁急中生智,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对芬兰民事警察说道:“联合国武力使用原则里有明确规定,联合国警察不能插手当地内战,现在咱们不清楚与当地警察发生冲突的人员是否为反对派人员,如果是的话,咱们是不能插手的。如果是普通群众,咱们有义务进行劝解。因此,我建议不能用强硬的武力来解决,可以通过队形、车辆进行警告。如果无效,还得申请增援。”
芬兰民事警察显然也非常熟悉联合国的武力使用原则,听了王侣仁一番话后竟然无言以对。这边虽然明确了不能插手事务,但是现场的混乱越来越厉害,呈现出上升的趋势。王侣仁还是决定实施武力震慑,希望能够发挥作用。
在王侣仁的指挥下,中国防暴队队员与芬兰民事警察把警车开成一横排,所有队员在车的另一侧进入战斗状态,指挥员用车载喇叭向当地民众发出了警告。
王侣仁这一招明显收到了效果,毕竟手无寸铁的民众还是得罪不起全副武装的民事警察,很快,现场就恢复了秩序。当地警察把带头闹事的人员驱散后,选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选举。
返回营区的路上,王侣仁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心里还在后怕不已。所幸最终中国防暴队还是出色地完成了最后的任务,也是最危险的一次长途勤务,为一年的维和生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终于要走了!
2017 年 3 月 11 日,当营区的第一声哨声响起的时候,每一个集装箱板房里,走出来一个个精神抖擞的队员。年轻的脸庞、肃穆的神情、笔挺的警服、蓝色的贝雷帽,队伍仍旧如刚到任务区时那样严肃整齐。凯旋的喜悦并没有让他们忘记这是一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和平之师,一年的维和经历让他们更加成熟。营区里,齐刷刷地站着 30 名第五支防暴队的队员们,他们与第四支的队员们一一握手告别。
当满载着防暴队队员的车辆驶出蒙罗维亚自由港码头的时候,队员们拿出手机拍下了最后一张营区的照片。再见了,“四合院”营区;再见了,维和勇士车;再见了,自由港;再见了,蒙罗维亚;再见了,利比里亚。这一别,也许就是永远了。每一名队员都希望有一天,如果还有机会再来利比里亚的时候,不是带着枪支与钢盔,而是穿着短裤与拖鞋,拿着啤酒与炸鸡,自由地漫步在蒙罗维亚的银色沙滩上,享受着和平带来的美好生活。
在罗伯茨国际机场,在徐晓伟带领下的第四支维和警察防暴队与第五支维和警察防暴队进行了交接。走过自发前来送行的华人华侨人群中,队员们登上了返回祖国的飞机。在华人华侨饱含热泪的目光中,飞机终于离开非洲大地,飞上了蔚蓝的天空。
注视着窗外这片陌生又熟悉、爱恨交加的大地,徐晓伟缓缓地举起右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再见,利比里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