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季落枝头:倚墙候红杏》第14章 人工呼吸 免费试读
翌日,她安排好继续留在w城的妇女队长,一大早回队。当了队长的中平,并没多大的变化,衣服还是破烂加补丁,却也拾掇的鱼鱼雅雅。生活习惯杂乱无章,却也懂的安居乐业,开始算计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同的是忙里忙外,牵萝补屋,一天到晚像上足弦的闹钟不知累。她看不惯的心头,注入几分志诚,第一次发现他平头正脸,双瞳可剪水,在村里头很具有大家风范。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渐渐品出,他也有私心的。他总是把工值高、力气活小的活儿分排给她。排活前,还有事无事与她搭讪,征求她的说法,似投其所好,用尽心机邀宠她,惜香怜玉的。最敏感的是,他好似自己肚里的虫儿,自己身上几天见红期,他都找些嫌重避水的活路给她做。她感觉得出,自己的眼光总像追光灯般的,随影吊影扫着他。
自他当了队长后,冷清了多日的知青屋又一下热腾起来。县官不如现管,村里人拿足架子攀他的高技。请假的,吵架骂息骂的,没钱买油盐的,甚至鸡窝里不见了鸡蛋的,都会来找他。他总是不厌其烦在堂屋里添茶陪座,奉陪到底。每每这时,她就把门掩成一条缝,支起耳朵,提着心听他替人排忧解难,或合稀泥般的调和,要是碰上像妇女队长般的年青女孩和小两口子找上门,她准得从门缝瞅着人家直到离开。若是他外出开会,心一下燥的坐卧不宁,食不知味的。……她说不清自己为了什么,反正那次回乡下,打破了记录,一呆就是半年,天天出满勤。
三伏的一天下午,火毒毒的太阳晒的连知了都成了哑巴。棉乡却到了治虫的刀刃口上。尤其是棉花的巨敌棉蛉虫,棉农都把它编成了顺口溜:棉蛉虫,是个祸,钻进桃里两头屙,一头能吃十个多……粗略算一算账,每头棉蛉虫损失金额大几元。高温酷暑,全队男女劳力要用三天的时间,喷剂五百亩的农药,将第三代的棉蛉虫,消灭在卯期。否则,待它形成成虫,再浓再毒的药剂,对它无济于事。四十多度的棉田如蒸笼,大男人背着四十公斤的喷雾器,觉的身子骨下沉,步履艰难,何况是弱不禁风的娇小姐哩。
正当兰萍觉得身体摇摇欲坠时,中平走过来,没名没姓,说:“喂,你回去烧开水,用红糖兑生姜煮,送到田头解暑。”兰萍拱肩缩背,迷离恍惚:“……”他走过来卸下背上的喷雾器,她如释重负,溺浮出水面般的,胸里头一阵清新气畅,熏风解愠。好久,她温顺说:“糖和姜放在哪里?”中平看着远外**线,说:“到仓库找保管员要。喂,记住用肥皂洗净手。”下午近四时,中平正在盘算,眼下还有三十亩棉田没喷剂,只要坚持一、二个小时,清剿就可以全部结束。就在此刻,突然上药水的方向传来呼天叫地的呼唤声。他一惊,急忙放下喷雾器,拔腿向呼叫处跑去。首先进入眼帘的是兰萍口吐白沫,弓着腰一个劲往外干呕着。他心一阵痉挛,下意识:“祸从天降,农药中毒。”他顾不上男女之嫌,双手揽起兰萍的双肩:“快告诉我,你吃过什么东西?”兰萍双眼翻白,无力说:“瓜……”中平厉声问:“洗过手没?”兰萍点了点头,嘴巴里再次涌出白沫。中平感觉事态严重,立即站起来,大喝一声:“任何人不准喝开水,以免水里带毒。”
说毕,又吩咐一旁的小伙子,说:“你跑步找大队的赤脚医生,说有人中了‘1605’农药的巨毒,请他速快赶来。”转身叫另一个小伙子,把半块皂肥在碗里捣碎化成水。他跪在地上,急不暇择把兰萍揽在怀里,见她眼瞳开始发直,嘴里泡沫继续外吐。若送八公里远的医院已来不及,等大队赤脚半小时赶来,也无济于事。他当机立断,接过已化好的肥皂水,叫两个小伙撬开兰萍的嘴。兰萍已处于昏迷状态,嘴巴下意识越撬越不张开,二个小伙如秀才碰到了兵,手乱脚乱忙乎一阵,也无所适从。
中平一急,顺手拔过田边的棉株,三下五去二,扯掉棉枝,一手残忍的将棉棍强插进兰萍的口中,硬生生将牙齿撬开;另一手把肥皂水灌进她的口里。兰萍下意识用舌使劲抵?着,中平急呼:“快来人,将的鼻子捏住,快!”少许,兰萍不得不将一碗肥皂水吞了进去,不到两分钟,张嘴就呕。中平立即把她翻过身,扑在自己的大腿间,脸向着地下。兰萍一股劲呕吐,吐出一滩滩黄水,一块块碎瓜,臭气冲天……中平终于松了口气,扬起满脸的汗水,说:“请大伙儿立即开工,再坚持一、二个时辰,三十亩喷完后放工,明天下午休息半天。”说罢,双手托起人事不醒的兰萍,向村里走去。
中平回到知青屋,将她放在一张竹床上,打开前后门通风,拿着扇子替她扇风。十五分钟后,赤脚医生赶过来,翻开兰萍的眼睛,说:“危险期已过,先以毒攻毒,打针阿托斯品以观后效。”兰萍吐出秽物后,头脑渐渐恢复了知觉,只听赤脚医生说:“刘队长,你灌进半碗肥皂水,挽救了一条生命。如果秽物仍流在胃里,让药性攻入大脑神经,即便是华佗在世,也难得起死回升。眼下一条命算是保住了,有没有后遗症就靠她的造化了。”中平心提在嗓子眼:“你大医生不要吓我?”
“我吓你打鬼!”赤脚医生吩咐道,“输液是次要的。你还得做些有营养的汤类给她吃,让胃部充实点,以免肥皂残汁留在胃里,惹事生非惹出其它病来。”中平感激说:“明白。拜托你多用点好药,让她平平安安,我们对她家里也有个好交待。”赤脚医生说:“刘队长考虑的好周全。我尽量对症下药,把私房药都用上,你该放心了吧!我只是好生奇怪,你怎么会懂农药中毒急救法?”中平边说边往外走:“书上有的。”知青屋几乎一贫如洗,除柴米油盐,哪有带营养的物品?
他苦笑摇头出了屋。打完针,赤脚医生喂给兰萍一些凉水,她喝进去又吐了出来,反反复复喝吐几次,渐渐清醒过来,讷讷叫肚子饿,想吃东西。少顷,中平陪妇女队长端着一碗鸡蛋腊肉汤走进屋。妇女队长慢慢喂进她嘴里,兰萍张开嘴慢吞细嚼。见兰萍能吃东西,他彻底放下一直悬的心,对妇女队长说:“你留下来照顾她。我还要布置晚上的加夜班,喷粉剂杀虫。”说毕,风尘般离去。
兰萍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早晨。妇女队长坐在小板凳上,头搁在床沿间,趴着身体打瞌睡。兰萍没惊动她,半支离身体挣扎了几下,又气喘喘跌回床上,头重脑轻冒金花,全身软绵绵的,触景生情,她不由得伤心涕啜……
妇女队长经她一番折腾醒过来,见她哭泣,忙安慰道:“兰兰,你终于苏醒了,阿弥陀佛,真险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兰萍一经安慰,又想起昨天的情景,反而痛哭起来,眼泪如屋檐的水顺腮而下。妇女队长慌了神的,说:“怕你伤心难过,给你妈拍了电报,要她来伴你几天,说不准今晚就要到。”兰萍吃了一惊,妈妈冯月儿是个弱不经风的女人,一听噩耗还不哭得死活来才怪。想罢,眼泪反而止住,吃力愤惬说:“哪个挺尸的没事找多事的?”妇女队长嘴一撇,说:“队长呗!人家心细的很,你昏迷怕你热,还替你打扇凉风。”她似乎更是冒火,软绵绵抗议:“挨千刀的……凭啥狗拿耗子?”妇女队长忙争辩:“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要对你负责,昨日多亏他狗捉耗子,嘻嘻,把你抱在怀里,如杀猪般……灌肥皂水,阎王爷打了收条却不敢接纳你的小命,怕咱村多个王老五的。”兰萍稀疏记起躺在中平怀里,如被蛇咬般的挣扎起来,丹凤眼睁如电灯泡:“他……挨过我?”妇女队长如实说:“岂止挨过,双臂抱你在怀里,后从棉田到知青屋,不近吧,人家抱着你像抱石碌,沉甸甸的!”兰萍嚎哭起来,不知是伤心还是羞的……
晚上撑灯时分,冯月儿风尘卜卜踏进知青屋,在昏浊的油灯下,见女儿憔悴苍白如打过霜的脸,再也忍不住,拥着女儿痛哭起来。她哭女儿的灾祸,更哭自己的命苦。冯月儿年近半百,细皮白肉,但当年小姨太美貌、魁力仍风韵犹存。丈夫远在台湾杳无音信,她怎么不愁心?国内历次风云,她首当其中挨整,受尽了折磨。尽避她变得更加胆小如鼠,察颜观色,在外从不轻易多说话,但仍跳不出伟大运动的手掌心。女儿二年多招工不成,她知是自己的罪孽所殃及。她三不时求神拜佛,愿意用自己的忏悔和心诚,赎回老天对女儿不公平的惩罚。借探视女儿之际,手拎大包小包,带来很多营养品,烟酒茶礼品,准备疏通大小队领导的关系和渠道,为女儿跨出农村添砖加瓦。万万没想到,女儿的顶头上司竟也是知青,一个同女儿一般招不上工的知青,又是幸亏捡回女儿一命的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