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流转不羡仙》第四章 故人已随风尘去 免费试读
梦寐萦回。
覆云教上乘的仙术，效用不明显，却极其难参透，术士若参透此道，能够藉以周庄一梦，看到鬼魅妖物的前世今生。
萦怀之前所做的梦，大抵也是如此。
若修为者参透到一点境界，再辅以法器，即使在清醒状态，可能看到鬼魅的真身。
可是这些，萦怀已经没力气去想了。
她看到静静坐在河边，任火苗甚至燎到他的发丝，却依然不为之所动的，莫晖。
他抱着先前一直抱着的活计筐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逃出来，面带着微笑，轻轻地将它们丢在火苗里。
被火苗贪婪地吞噬的，是一只又一只，梧桐叶做的小船。
“莫饮灯，这是我所欠你的，一千三百一十四只，现在全部还给你，”莫晖甚至对着火光微笑了一下，“现在，你可以走得远远的，不要再来缠着我了吧？”
“娶你？那只是我年少的玩笑话罢了，你何必当真呢？私奔？你真是可笑之至啊，我有那么美满的亲事，为什么要为了你抛家弃业，和你浪迹天涯呢，你今年都多大年岁了，怎么还像个孩童那样天真呢？你落了这么个下场，真是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
萦怀只是站在他背后，默默地看着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她看见莫饮灯只是默默地在他身边蹲下身，默默地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掉他手中的梧桐小船。听着他这些绝情的话，不恼，不怒，表情甚至一点波澜都没有。
浮生一劫又一劫，如今我又能回到你身边。我不求其他，只求站在你面前，不闻，也不怨。
君本意并非如此，又何必这样不问情意，我不求其他，我只求与你同行。
“莫饮灯，今生是我负了你，你可以怨我，可以恨我，反正我只有这一条命，你带走便是。”莫晖丢下了手中最后一只小船，“我只求你今日做了了结之后，走得远远地，再也不要回来，我和你，死生不复相见。”
是不是，闭上眼睛，就能狠心一点，再狠心一点？能够将这个人推得远远的，让她起码远离尘世喧嚣，再也不用回到这肮脏的是非之地？
是不是，闭上眼睛，就能决绝一点，再决绝一点？能够和这个人的因缘宿命都断了个干净，让她再不念他，再不顾他，不再流连凡心，不再一意孤行，孤影随行地跟着自己？
是不是，闭上眼睛，就能彻底忘了，断了，彻底不想了，不顾了，不念了，不忆了。
这。怎么可能呢。
我无法做到不爱你，就像我无法做到不很自己。
那天夜里，我在家门口等你，我想过我们以后能去哪里，能去过什么样的生活，我甚至把我们从小到大相处过的每一个瞬间都回味了一遍，我幻想着，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可是我等来什么了呢，我等了整整一夜，只等到你的死讯。
我怎么不怨你，不恨你，我不怨你负我，我知道你不会负我，可是我真的恨你，我恨你一意孤行。不管你遭遇过什么，我岂会不要你。可是你就这样自作主张地离开我了，你要我怎么办？
喂，莫饮灯。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们还挣扎什么呢？
相知相许，却只能听天由命。
喂，莫饮灯。
你以为你是谁？你想逃，不说一声就走，你想回来了，自说自话地又出现在我身边？开什么玩笑？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让你逃。
既然你不肯独自离开，那么我同你一起离开吧。
莫晖回头看了看萦怀，这个鬼头鬼脑的小丫头，看到我这个样子，也不说过来安慰安慰我，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小灯，真是令人伤心呢。
“萦怀，以后不要再这个急性子了，会吃亏的。”莫晖冲萦怀笑了一下，猛地冲到了火光之中！
莫饮灯，我欠你的，全部还给你。
“虽然师父舍得给你上等的仙器，可是看来一点用场都没有派上啊，”即使有了镜花水玉做辅助，萦怀还是花了好几个时辰才把这大火扑灭，“‘梦寐萦回’，这传说中的仙术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不过，你除了能看到小灯的魂魄之外，好想也没有什么实在的作用啊？”
“还有。小师姐你也太菜了一点了吧，流云长天掌，这个好像是覆云最基本的仙术吧，你怎么连这个都掌握不好火候？”
“你闭嘴，”萦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就你话这么多？反正小灯已经安心去渡魂了，你可以回覆明山去了吧？”
“你真的没有事情么，毕竟他俩都是你青梅竹马的玩伴吧，起码。留下来等他们出殡下葬吧？”
“没有必要，既然小灯已经安心渡魂，也不再回村子作祟，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我可以留恋的地方了。”
邱怀风无奈地笑笑，莫萦怀啊莫萦怀，你从来就是这么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为什么要转过头去，不敢看我？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为什么当初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莫晖救回来，你眼睁睁地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却独自一个人承担这条人命的责任？
“故人已随风尘去，再回首，烟火美如昼；良辰佳景奈何愁，怨谁错，唯有伴白头。”
邱怀风对着一片狼藉的清水河畔，缓缓地吟出这么一句。萦怀没有管她，只是加快了脚步，大步地离开。
小师姐，我转过头去，给你一个安然哭泣的机会。
萦怀和邱怀风正在家里收拾行李，莫晖的父亲，莫三叔，带着妻子于氏，狠狠地踢开家门，冲了进来。
“你们不是下山来驱鬼的术士么！这可倒好，给村子招来这么大哥祸害不说，还赔上了我儿子的性命！我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是家里的支柱不说，以后也一定会要传宗接代的，我们家这么大的损失，你说这么赔！不管你们如何推脱，今天定要给我们家一个说法！”
莫三叔狠狠地一拍桌子，瞪圆了眼睛。
“我的儿哎，你的命咋这么苦呢，好端端的一个小伙子，马上就要娶媳妇了，怎么就能被这种轻贱的女人迷昏了头呢，二癞子家的那个姑娘，绝对是妖女啊，妖女！死了还不安生，回来祸害我们老百姓呀，还拉我儿子赔她送命。天理何在啊。”于氏直接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哭诉起来。
“闭嘴。”
于氏听到这两个字，好像没反应过来，也不抽噎了，停下哀嚎，用手帕抹着眼角，“你说什么？”
“我让你闭嘴，然后滚出去，”萦怀冷着脸，“我顾念你们是我小哥哥的爹娘，才不找你们算账，没想到你们却主动找上门来。好啊，那我就好好和你们算算，小灯和小哥哥私奔的那天晚上，是谁去找钱老板通风报信？是谁指使钱老板去糟蹋小灯？我这人最不喜欢报官处理，你们要是真把我惹急了，我直接要你们去见阎王，我说到做到。”
“你。”于氏没有想到自己会败露，脸色都惊得发白，不过，到底是年岁较大，见事也多，她整理了一下心绪，冷笑着开口，“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要被妖女的女儿说教。你真的。和你娘真是一路货色，满口仁义道德的大道理，到头来，不还是恩将仇报，将自己的夫君活活害死？你也好，莫饮灯也好，说什么真爱也罢，情意也罢，到头来不还是害了他的性命，徒留我们做爹娘的伤心！”
“你少一口一个妖女，我娘不过是修仙之人，师从遇容派，想当年和我爹，也没少在村里驱鬼除妖，现在我爹不在了，你们就在这里这样讲我娘，是不是有些不太仁义？”一提到自己娘亲，萦怀又坐不住了，虽然自己对这个女人并没有多大的好感，但是被别人这样说着，总归咽不下这口恶气。
“哈，我们虽然都是平头小百姓、无名鼠辈，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不要以为我们就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遇容？你娘的身世要是真这么简单，当年魔教的人又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不仅残忍杀害了你爹，还伤了很多无辜的村人！”
见萦怀语塞，于氏淡然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姑娘，你年纪尚轻，所以不要总信什么自有真情在的鬼话，人鬼殊途，正邪两立，这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我家儿子是自食苦果，我也无法怪你，我只是劝你好自为之，不要走你娘的老路，到头来，只会连累你身边的这位小兄弟。”
于氏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邱怀风一眼，“老头子，闹也闹够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留步！”萦怀紧紧地捏着拳头，指关节都握得发白，指甲深深地陷在肉里，“我爹被人害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区区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多少江湖之事？你想知道的事情，还不是要你自己去找真相。”
“小师姐，你就这么走了？我特地来跟着你，就是为了找个机会把你带回山上去啊。你这样不和师父说一声就一走了之，他老人家一定会生气的！”邱怀风看着萦怀若无其事地备车，打点行李，急得团团转。
“要不你就空手回师父那里挨骂，要不你就跟上来，少说几句废话，”萦怀白了他一眼，将最后一包行李大力丢到马车上，潇洒地上马，“要不要上车？我可没时间给你考虑。”
“要要要！哎我真是怕了你了。”邱怀风一边嘟囔着，一边起身爬上马车，萦怀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踢了马肚子一脚，马受了惊仰脖长啸一声，邱怀风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
“我都告诉过你了，少说几句废话，”萦怀抚摸着马的鬃毛，“我也不会离开太久，师父那里我会好好传书解释的。再说，他老人家有小师妹照顾呢，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我说小师姐。有一件事情，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啊，”邱怀风小心翼翼地缩在马车里，只探一个脑袋出来，“你娘亲，真的是遇容的女子么？”
“我娘小时候的确是这么和我说的，怎么，你也和那些村人一样，觉得我娘是子魇的人，是魔教徒？”
“不是，遇容派的人我虽从未见过，却早有耳闻，遇容女子以国色天香闻名，专勾引修明的男子以引渡修行。可是看小师姐你的姿色，真的很难想象是遇容的女儿啊。哎哎哎，小师姐，我错了还不行么！饶我一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