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惊云》九、暴雨之际风平浪静 免费试读

建昭四年（公元前35年），中山王刘竟【1】去世，太子刘骜陪同元帝前往吊丧。白色的布绸漫天挂起，所列众人皆是满含泪花，神色哀伤，其中不乏如丧考妣之状，汉元帝面对着皇弟的骤逝，自是伤心得痛哭流涕，但还是忍着万分悲痛先拿出帝王之范，抚恤安慰那些哭天抢地的中山王家属，眉眼不经意间扫到了刘骜脸上，只见在一旁的刘骜漫不经心，心有旁骛，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总之并未表现出丝毫悲伤之意。

元帝见自己感念皇弟悲伤不能自已，而刘骜身为太子，对自己舅舅的暴毙，竟然能表现的如此无动于衷，便大失所望地说：“君临天下之人，必得心怀柔善仁德，如此方可以供奉宗庙以做父母，太子连自己的舅舅骤然离世，也能这般泰然处之，当真是..哎”

刘骜打小就怕父皇，如今听得父皇在指责自己，更是畏手畏脚，一言不发。

元帝见刘骜沉闷不言，畏头畏脚，又叹息道：“灭我家者恐太子也。”语罢，便甩着袖子悻悻扬长而去，刘骜望着元帝远去的背影，知道自己又闯了弥天大祸。

是以夏至，一场暴雨刚刚侵袭了长安城，长乐宫甬道上的松柏树因着这场雨，变得愈加苍翠欲滴。雨水在枝丫上打转，一阵风轻轻飘飘刮来，晶莹剔透的雨珠便啪嗒啪嗒地落在来往路人的肩上。甘泉宫清凉殿的龙形歇山上积攒已久的雨水顺势流下，径直落在屋檐下的水坑里，晕出一圈圈涟漪。

殿内红木书案上摆着一摞摞的奏折，不远处摆着错金博山香炉里的沉木香、和着冰鉴散发出丝丝凉意。元帝在殿里不辞辛劳地批阅着奏章，不时发出低沉的愁闷声，虽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到底是人老身衰、精力有限，案牍着实劳人，又因着前几日动了气的缘故，嘴里止不住地咳嗽。

傅昭仪在一旁握着团扇，轻轻缓缓的扇着凉风，又不时地加以劝告，元帝每每听了也都是置若罔闻不当回事，继续在案几上俯首劳作。

史丹因接到元帝的传召，正急忙往清凉殿方向赶，未进清凉殿，便遇见迎面走来的傅昭仪。傅昭仪心里小算盘飞速运转着，待史丹靠近后，便春山一笑道：“许久未在宫中见过史太傅，不知今日史太傅进宫所为何事？”

史丹故作掩饰道：“陛下命朱舍人传召臣，臣还未曾面见过陛下，亦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为何事。”

傅昭仪见其最会圆滑处世，左右打探不到什么，便转而道：“听闻史太傅是品箫的好手，最近我兄长从长安街市淘到一管好箫，不知太傅可否改日赏脸品赏一下？”

太傅推辞道：“傅昭仪一番好意，微臣本该心领，只是这几日，太子功课繁重，微臣从旁督点，恐不得抽身，待日后有空，臣定不会拒绝。”

傅昭仪见太傅有所推脱，便尴尬的笑了笑，稍微恐吓道：“本宫好歹是皇子生母，太傅连这点薄面都不肯给本宫吗？”

太傅又言：“臣该进殿了，陛下怕等急了。”

傅昭仪便闷闷不乐地让开了去路。殿前的石阶上迸溅着雨花，有些许调皮的也能刮到人的衣襟上，傅昭仪眼睛微微一翻，口齿清晰道：“今日陛下在里面处理奏章时，无端生了好大气呢！本宫随便看了看，好像是有人上书陛下，说太子无德无能，不堪大任，太傅可要好自为之呀！”

史丹匆匆致了谢，前脚刚进清凉殿，元帝便赶紧让人拿来羽丝坐垫，又让人上了今春新贡上来的茶。一切准备妥当后，看着他推心置腹道：“朕近日失去幼弟，深感悲伤，那日瞧见太子丝毫无伤心之色，实不相瞒，朕私心里觉得，他一点也没有为人君者的仁慈，你说朕是不是老眼昏花选错了人？万里江山将来若是交到他手里，只怕是朝不保夕呀！”

史丹当即脱下帽子，跪下赔罪。

元帝见状，忙安抚道：“朕没有责怪你辅佐太子不力，况且这也不关你的事，是太子一向骄奢淫侈惯了。”

史丹忙俯首道：“臣有罪，臣前些日子见陛下哀痛中山王，到了因为感伤而伤身的地步，那日在太子觐见之前，私自嘱咐莫要在陛下面前痛哭，以免徒添陛下感伤，未承想令太子与陛下之间生隙，恳请陛下降罪于臣。”

元帝狐疑地望着史丹：“你当太子的老师已有十年，如今说这些维护太子的话，看在我们数十年的君臣情谊上，朕希望你老实回答，你可有一丝一毫包庇太子的私心吗？”

史丹见陛下生疑，忙道：“虽然微臣对太子言传身教已有十年，不敢说没有一丝一毫的私情夹杂在里面，但微臣身为臣子，首先想到的便是陛下；再者太子如无德，臣保他有何用？太子如有德，又何须臣来保他？”

元帝见史丹这般言辞诚恳，便上前扶起他道：“快起来吧，朕不是怀疑你的忠心，只是太子品行顽劣，实在是难堪大任，朕只怕是交错人，将来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太傅望了一眼陛下，元帝也没再说下去，毕竟是自己的皇子，也不好再说他的不是。

椒房殿里，政君将自己身为皇后多年深居简出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宝物统统搜刮出来，命珮儿打包好一半送去送去中书令石显的府上，一半送去太傅史丹的府上，珮儿一壁按照吩咐准备着，一壁疑惑道：“皇后娘娘给太傅大人如此贵重的礼物，奴婢是想得通的，但皇后娘娘为什么非上赶着，去贿赂中书令石显呢？”

**君用手掌抵着太阳穴，叹息道：“石显这个人巧舌如簧，又善于搬弄是非，前朝有不少大臣，都在他这里跌了跟头，最主要的是他在陛下面前一向是递得上话。本宫如今不得圣宠，太子又不被陛下喜爱，要是他被别人利用，从旁策应，在陛下面前说本宫与太子的坏话，那可就不好办了。所以我们不求收买他，只愿他不为别人所用，别坏了我们的好事便罢了。”

珮儿惋惜道：“这些都是娘娘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平日里又舍不得佩戴，娘娘就算要送出去，也没必要全送出去呀！好歹娘娘自己也留下一些呀！”

**君释然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有来必有去，有去必有回；只要太子将来能登上大位，俯视天下，这些也不过是屈指之数罢了！你还怕没有往回收的机会吗？”

珮儿听得这话，心里也是豁然开朗，忙将东西打包好，送去石显的府中，石显见皇后送重礼与他，便已知晓皇后的用意，自此，后宫朝廷，便多为皇后与太子斡旋。

附注：【1】中山哀王刘竟，汉宣帝刘询第五子，母戎婕妤。初元二年，被封为清河王。初元三年，徙封中山王。刘竟因年幼未到藩国就藩。建昭四年，刘竟去世，葬于杜陵，无子，中山国绝。